第十九章(2 / 2)

水湮宫 洪流小兽 1504 字 9个月前

但当肖懿卿活脱脱站在他跟前,易宁对上那双陌生龙瞳,即使眼神熟悉的,他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纤弱的少年郎便是九年前为天下殚精竭虑而香消玉殒的家姊。

易宁审视的目光将肖懿卿从头到脚扫了个干净:清晰的鬓角青丝、分明突出的喉结、高挺的山根眉骨……皆无丝毫粉饰,满面无一分假皮透光、反光。

他真的是男儿身!她不是死了吗?我亲眼见她丰神干瘪,化为干尸,亦亲手将她焚煅化灰!她为什么没死,甚至变幻男儿身份重返人间?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易宁满心疑惑渗透着惊惧惶恐,锦绣丝袍甚至被紧攥于袖的双手所濡。

虽然在此之前,肖懿卿便做好了被至亲之人猜忌审判的心理准备,但真当易宁几欲把他透视的眼神落于己身,那般如芒在背的不适感还是很难让肖懿卿坦然接受。

“陛下,安好。”

许久沉默后,肖懿卿先开口,未行礼,也未有半分举动,可话语的疏离任谁也听出他心中冷漠的怒火。

陛下?

少年略显稚嫩的清冷嗓音一出便抚定了惊惧狂想的易宁,但他很快又踟躇起来。

易宁原以为九年未见的肖懿卿会亲切地唤他“宁儿”,温柔得一如他九载旧梦中的阿姊;或者,“易宁”,带着怒气,质问着他的不信任。

可为什么……

是——陛下?!

陛下?

陛下安好?

何来安好!

九载枯骨梦魇夜夜将易宁折磨,一身武功更是让他时时愧疚心痛:是自己夺去了本属于阿姊的一切!

他不止一次祈愿发誓:若日光倒退,岁月重来,他愿牺牲自我一切换姐姐安好。

可为什么,“姐姐”真的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他却感到害怕畏惧?

是畏惧少年一如前尘的商业手腕会动摇国祚,还是畏惧少年起死回生的惊天之密!

分明畏惧!但又是为何,在其明显的疏离后,自己却这样的难过?

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可能易宁自己也不知道。

“你叫我什么?”易宁几乎是脱口而出,可声音极轻,带着几分难过,又带有几分试探,让人分不清其中真情与假意。

“陛下。”

肖懿卿权当是山顶的风太大,让他这个时年二十八的“弟弟”有些恍惚空耳。

只是这次回答,肖懿卿唇边却诡异地浮现出一分笑意,像是蔑视,又像嘲讽。

“陛下明知我心中所系,却强扭我前来拜见。不知小民有何可为陛下所驱策?”肖懿卿回望了一眼山间丛立的带刀御林军,声线甚是压制,“陛下盖世武功,小民手无缚鸡之力;天子圣德巍巍,小民已是惶恐不已。又何须这多侍从披甲带刀防卫?”

“这不是朕的本意。”易宁很想解释,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朕?呵呵,好个“朕”!肖懿卿双目低颔,微微蹙眉,心中只叹:眼前人,果然已非彼时人。

“好,那陛下召小民前来,是想问什么,还是要确定什么?”肖懿卿侧身走到一旁的石凳上,拿起火炉上早就沸滚的茶水,坐下慢慢斟酌。

“你究竟是不是朕心中一直牵挂的那个人?”易宁对肖懿卿的无礼与傲慢视若无睹,只是迫切追问上前,“朕知道,这世上,阿狸仅对一人效忠!”

“是。”低坐的肖懿卿眉眼一抬,精光熠熠的眸子里藏着易宁看不明的情绪,“‘一绛红星孛子时堕于天冠弥勒菩萨殿,慧灵亟视之,止见一子卧于弥勒襟内,玉雪玲珑,谓其天降胄才,名之曰琼华。’故周书中所记,不是民间传言,是真事儿。老夫三世为人,算到现在,已然年愈花甲。”

老夫?三世为人?年愈花甲?

肖懿卿说的每一个字皆如一柄利锥狠狠扎在易宁狂跳的太阳穴上,让他既痛又惊,泛红的双眸瞠得滚圆,沸腾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与易宁的震悚相对,肖懿卿出奇的平静,他徐徐吹拂杯中茶水,缓缓浅酌,平淡的口气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陛下不必用看妖物的眼神盯着我,我是人,只不过比旁人多死了两次。上苍垂怜,让我带着记忆重生到不同的凡胎肉体,仅此而已。没有法力武术可蛊人心,没有家财万贯能惑民众,更没有百万雄兵夺天下。我是琼华,是易宏、寯羽,也是如今的——肖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