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杀人,”阿狸挥袖坐定殿阁正门台阶上,学着往日易宏所言,声线清冷却覆戾气,“但不代表我不能。你们若闭嘴,待我主吹奏兴致消减,我们自会离去;否则——”
众僧见阿狸身虽娇小,但目空一切,有恃无恐,再仰望那屋脊上的年轻男子,似乎根本不关注足下局势,便知二人来者不善。
唯一位老僧似乎听出吹奏笛声的肖懿卿内力菁纯,满园僧众加起来恐都敌不过此一人,便附耳在住持耳畔叙叙劝说。住持面色瞬间由怒转惊,悄悄瞄了一眼临风而立的肖懿卿,仅叹了一叹,便不再说什么,只挥手令众僧悄悄散去。
阿狸盘坐阶上,静静听着易宏独创的唤鹰调:单曲可召一角雕,曲曲不同变化万千,数百雕儿便唯曲是从。且角雕耳力千里,通常都是短曲一吹便至。
可是如今,夕阳欲颓,肖懿卿每曲似都吹了三四遍,却不见一雕赶至。而那曲中渐颤的音调似泫似泣,不知是因肖懿卿这世内力消耗过久,逐渐虚弥;还是与心爱之人唯一的沟通渠道久未见效,而倍感伤怀。
阿狸心忧不已,借索命锤悬索之力翻上高楼,追上屋脊,看紧脚下路,站定凝望螭吻神像上仍不懈吹奏召鹰曲的肖懿卿,迎风高呼:“主,别吹了,否则会有散尽内力之险啊!”
呼声至,曲音毕,可那不间断的风中,却似填满呜咽愁绪。
横立肖懿卿唇边的森白骨笛衬那薄唇灰暗濡颤,大风缭乱他柔亮乌丝,抹杀几许热泪缠于那发间,散在风中,无力可捉,更无人可知。
粉橘暮色映万山青黑,却衬漆亮螭吻神像上的那人裙袂飘飞,袅娜似仙,青灰色的精瘦身影印在漫天橘色中,却愈显清冷孤独。
“主,他若在苏州,鹰隼早就来了。”阿狸缓步接近,侧足在仅巴掌宽的屋脊上徐徐靠近肖懿卿,轻轻拉住他被大风掀飞的宽袖,低声细语相劝,“主,家姊已派人与鹤府联络,浩鹄亦不会辜负您的,咱们慢慢寻。啊?”
肖懿卿闭目狠狠一叹,双目垂泪久久,过往万千皆在其泪中匆匆闪过。
终是他前世太过辜负肖劭朗,所以纵使上天开恩让他九死重生,却要久久受相思煎熬,以报偿肖劭朗对他痴情一片。
肖懿卿抬首遥望,远阳在姑苏城外群山凹陷处缓缓倾颓,任橘红光熠映照他年轻俊熙的面容,将那晰白面上数行泪痕灼个干净。他将手中笛递还予阿狸,沉重的步伐恍惚踏在神殿琉璃瓦上,哽咽长息:“走吧。”
阿狸收好笛子,提力运气施展轻功,跟上肖懿卿。二人如同秋日白鹤轻盈,足尖浮掠树影,在一众僧弥的瞠目结舌中,轻快跃至寺外高马背上,执策便走,只予众人留下林间飞腾扬尘。
待肖、狸二人策马回到城中时,已近子夜。
按道理,如此深夜,客栈应是人困马乏,一片消寂,灯火阑珊,只留侧门。可待二人策近,却见客栈中门大开,灯火辉煌,门前似还有持刀护卫把守站岗。
肖懿卿回首眼神示意阿狸,阿狸显然也看出客栈今夜之不寻常,点头相应,瞬间,夺命锤已握拳中。
“哎哟,肖公子!您可回来了!”客栈掌柜与小二站在街中,延颈招臂呼引,满面堆笑,一见肖狸二人便快步迎上前,“累了吧?屋内已沏好了最上等的银针白毫,等着盼着您呢。”
最上等?银针白毫?
银针白毫乃昔日易宏偏爱,而中最上等,唯上供内庭之物!
阿狸与肖懿卿对视微蹙,二人知屋内来者不俗,恐还是旧人。还不待他二人张口问些什么,今日在窈思馆被肖懿卿一针封穴、假称“覃月”之人便躬身拱手迎了上来。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此时之“覃月”,面上妆粉已卸,换了男儿装礼请。
肖懿卿看了看他新包扎的肩膀,其气海穴内的钢针似乎已经被逼出。知晓逼针方法之人举世寥寥可数,肖懿卿对屋内来者是谁,大抵已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