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霎时刺痛得发紧,本就毫无血色的面上,唯薄唇被他咬得嫣红泛乌紫。
青白的双手蜷了又蜷,极力勒止颤抖,犹疑许久,还是打开了包裹——其中正是一双全新皂靴与梨花绣纹的凌烟罗枕!
不仅形色与梦中二物无异,甚至连参差的针脚也与梦中一致!
肖劭朗心口瞬间憋闷得吸不上气,只觉一阵阵绞痛抽搐,颈间、鬓边的青筋凸起,在惨白的皮肤下,像是一道道枷锁,锁尽他欲奔往易宏身畔的魂魄。
“主说,”阿狸将头埋得很低,连轻泣的声音都显得发闷,她深深吸气,一字一顿,努力做到易宏所交待,“‘克期便行,不必伤怀’,要公子‘不许回头’。”
不许回头?!
悲伤欲绝的肖劭朗只觉周身都疼得厉害,似有一只怪兽撕扯压制他的气息,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双腿也若失了似的,根本支撑不住他愈加天旋地转的晕厥感。
原来,那竟不是梦,是易宏临行前对他最后的告别!
“卿卿——”
一声凄厉嘶鸣,肖劭朗如脱笼出逃的仙鹤,挣脱身旁所有束缚拉扯,仅凭胸中孤愤执念,拼力冲出寝屋大门,欲展开双翅,飞向即将远离的白云青空。
“公子!”
众奴纷纷追去,却被骤然袭来的大风刮得东倒西歪。
原万里之晴空忽被阴云遮蔽殆尽,阵阵无端狂风烈烈吹起,树叶飞花被大风裹挟,吹得众仆睁不开眼,而一身病骨的肖劭朗却独着素色裎衣站定风中。
所有残叶落花皆绕离他身,唯徐徐清风轻轻贴合,若温柔双手,细细为他拂去颊上泪水,倾近颤蠕双唇。
“卿卿,是你吗?”
肖劭朗哽咽着嗓,仰首看向卷叶飞花的大风,声线散在风中,久久萦绕着悲悯与恳求。
他张开双手,感受细风穿过他的手掌,似与他十指相扣;容大风将他包裹,似与他紧紧相拥。
“带我走,卿卿,别留我一个人。”
风中似有低声呜咽,如女子沉吟,可细细一听,却只闻肖劭朗一人之音。
风,没有回答,也不可能有任何回答。
若是察觉到肖劭朗祈求迫切,而自身无法助其实现,风愈渐变小,如悲叹无助的离人渐行渐远。
“别走,别走!别走——”
肖劭朗双臂胡乱在空中仓惶地扑捉着什么,快步追风而行,却终被足下小小一方鹅卵石绊倒在地。
“公子——”众仆扑赶上前,本想劝解,却只能扶抱起陷入沉沉晕厥的肖劭朗。
大风过后,夕阳欲颓。
摘星楼内,低哭声一片,却被易宁厉声呵止。
他低声吩咐浩天准备物事,自己则用一卷丝被将青玉榻上那形若枯木的残躯卷起,牢牢抱在怀中。
“浩鹄,”易宁红目定定,独坐青玉榻边,黄昏渐暗的光线夺去本该属于少年的所有生气,沉冷的嗓音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只觉森森骨寒,“将摘星楼内这三日伺候的仆婢、影卫,尽数带走,戮尽毁尸!唤阿狸前来,我有事吩咐。”
戮尽?毁尸!
浩鹄含泪瞠目,诧异地望向窗廊阴影之下,那个音容未改,却全然陌生的易府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