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2 / 2)

水湮宫 洪流小兽 1403 字 9个月前

肖劭朗知道,她一定病得很重,重到已经不能再支撑,才寻借口要他离开。

她已被他若稀世珍宝一般,捧在手心疼爱一世,如今病危,只为了却心中未完之事,他不能拦!

手中信笺在无意间被大掌攥得濡湿发皱,他发觉之时,惊得双掌忽松,信笺飘落书桌。

这是卿卿的信,是她的青春旅程,是她未对我说出的相思情谊,怎么能皱!不能皱!不可以!

他纤指颤抖地匆匆反复抚压,却已不能再将皱痕尽数抚慰平展。炽痛的心催得眼泪急落,滴在绢纸上,忽而又濡散几枚秀字。

终是……回不去了吗?

他咬唇泣得颤抖,双掌握拳强忍所有悲戚酸楚。

昨晚易宏要他酿酒时,他便已隐隐猜到,但还是佯做一无所知,平静离开。

既然她有欲成之事,便纵她去做吧。

她既要他一无所知,他便彻彻底底——一无所问。

酒已封坛,菜肴已备,夜色已深,他能做的,仅剩把易宏留下的信笺一一取出细读。

那样温润的辞藻,疏阔风趣的文字,仿佛易宏仍伴在他的身边,二人挑灯夜话,述说往日趣事。

可,泪痕未干,心已涸。

他以为卿卿亲手书写的文字能聊慰他心上刺痛。

但他错了。

望字则生情,生情便难抑!

周身骨痛,气息难平,五感俱失,沉沦魇梦……

就算没有情人蛊,肖劭朗也猜的到,体会得到:孤身承受濒临死亡的绝望,不能对心爱之人言说,甚至还要装出康健之态,对于终日被病痛缠身的病人来说,有多难!多苦!

是不是那次情难自控的应天纵欢,让她病骨难支?是不是那次重瞳直言,要她内疚痛悔?是不是那次船火伤重,给她留下终身隐患……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出现?!

如果没了他,易宏也好,易寯羽也罢,只会更加洒脱强大,至少——她能康健!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

自责与内疚渐渐充溢肖劭朗本就脆弱鸩痛的心神,多年未愈的喘疾激得本就憋闷压疼的胸口难以平息,眼眶中的泪忽而瞬做黑幕蒙上他渊潭般深邃的双眸,他大口喘息却愈加昏沉……

几乎仅凭本能的求生念,他锤着胸口欲撑桌起身,瞪大双目左右环顾,却又在挣扎站起的瞬间失去意识,颓然倒下。

“公子?公子!”

屋外留守的重明率先听到动静破门而入……

心碎失神的肖劭朗糜颓堕落入彻底的黑暗,弥漫天地的黑色恰如他心中不可抑制的苦痛。琼华本就是他余生仅有的光熙,如今也暗淡到失色幽魅难寻。

他自幼便没了父帅、母亲、姐姐,好容易有了一个心魂所寄的爱妻,上苍也竟能忍心如此残害于她!

肖劭朗于沉寂如渊的黑暗中苦笑一声:若他能这样便死,也是好的,也许在另一个世界,能与他们团聚……

“劭朗……劭朗……”

是琼华的声音!肖劭朗的心弦倏地被抽紧,渊眸忽而睁开。

一片黑暗之中,唯琼华的声音荡在空中,呼唤的几许尾音让她犹如幽灵,显得那样不真实。

“卿卿,你在哪?”肖劭朗双目圆睁,不断转身巡视,欲图在铺天盖地的黑色中寻到娇妻身形。

“我在这儿呀。”

银铃般的声音刹那击碎黑暗,剥落重重冥蒙,重现春日光明。

肖劭朗循音回首:还是二人成婚时的那方阆苑,青竹浓翠,花香袭人。

微风伴花絮,点缀她一身金红嫁衣,乌黑长发直垂掩肩,未佩片金碎玉,已是清水芙蓉般姣美。她站在苑中亭下,身旁的石桌上还放着些东西。

“卿卿!”肖劭朗飞跑上前,紧紧拥住娇妻。

可令他奇怪的是,眼前的易宏再无病弱消瘦之态,不仅颊光丰盈,神采奕奕,且身材玲珑有致,更似十六岁与他成婚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