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仅觉肖劭朗最近做菜做上了瘾,原还以为是为满足易宏的口舌之欲……说来也奇怪,易宏近期胃口越来越好,吃得越来越多,可是身形却日渐消弱,脸色也隐隐透着病态青白……
“你……不可能!”易宁被心中猜测压得心恸耳鸣,阵阵发晕,他慌忙不断摇首否认,“凌霄说过,他保你活过四十!你才过完二十三岁生辰,怎么可能日日需要这些补药!”
“凌霄?”易宏轻蔑一笑,颓然坐在茶案边,素手探向一旁火炉,稍稍汲取一些温暖,面无表情地望火轻呵,语调分不清喜悲,“江湖赫赫有名的‘鬼医’大人,年过五旬亦发如青漆,容行少年。可他留得住青春,却留不住爱人。更何况是区区棋子的我?”
“棋子?”易宁只知从小凌霄便对他多加照顾,悉心教导,有半师之谊;对易宏、肖劭朗也是不计后果,全力栽培。可为何石头人也好,易宏也罢,都说自己不过是凌霄的棋子?
“对,”易宏莞尔一笑,眸中却不见喜悦神色,“我努力十载,才扭转被人操控的局面。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今,我却成了下棋布局的那一个,也算是……别样自由了。”
“姐姐……”易宁凝眉含泪呜咽,他不知该如何劝慰易宏,从小他便被她保护周全,未经她之苦,如何劝她善?
“宁儿,”易宏伸出手邀他坐在自己身边,望棋慨叹,“我恐怕……见不到今年的新雪了。临死前为你布好的棋,能下多久,只能靠你自己。记住姐姐一句话,永远别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永远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我记住了。”短短五字,易宁却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忍住心中委屈,将其强压在眼眶之内。
为何委屈,他也说不清,但他就是委屈。
“我死后,不准发丧,不准为苑外之人知晓,即刻就地焚化。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游历山水,不愿为外人打扰。”易宏起身让出布棋之位,蹲下轻抚易宁憋红发颤的侧颊,仰视他紧抿强压哭声的双唇,低声蹙眉道,“还有,不准一奴为我殉葬,不准立碑立牌!仅让阿狸,把我的骨灰洒到海里,便可。”
“姐姐……”易宁倏地抱住易宏,涕泪顷刻而下,抽息不止的噎音恳求,“别说了,别说了!我们一起……好好活!”
“别怕,宁儿。”易宏扶起泪如泉涌的易宁,冰凉纤指为他抹去颊上泪水,捧住他滚烫的脸,她懂他的悲戚与胆怯,但她没有安慰,只是冷颜叮咛,“生老病死,天理道然,没有人逃得过。羽卫、漕帮、易氏所有,都会替我保护你,支撑你,推动你。别让旁人看到你的眼泪,也莫让人掌握你的弱点,更不能让人有制衡你的能力。卓绝,才能持恒,明白吗?”
“好!”易宁连连点头,止不住的泪水划过他幼嫩的面颊,凝在颤抖的下颌,再重重砸向地面,整间密室都回荡着脉脉啜啜的悲情与不舍。
“公子,”密室外传来浩鹄的声音,“前日放飞的数只角雕尽数而归,正在瀚海轩中盘桓,旁人接近不得,求您前去看看。”
“宁儿,趁我还在,努力给我看。”易宏起身阔步而去,密室开启前只留下如此淡淡一句。
易宁抬首注视那暝暝微光中消瘦的背影,她绝不回首的淡然仿佛是看透了生死的冷漠,却又带着无限的悲悯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