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者闻此也是轻声一笑,挥手令随从出门等候,待室中仅他三人,他也不再掩藏,豁然摘下人皮面具,露出易宏熟悉的凤眸英容。
“我晨时才打发人向王爷请安,王爷晚上便至,”易宏拿起身边一杯茶水递到客座茶几上,淡淡笑问,“究竟是什么急事?”
“我本想与侯爷开个玩笑,没想到竟被您一眼识破。侯爷快人快语,我也勿须多藏。”赵棣上前落座,拱手尴尬地干笑道,“小王是替万千将士相求粮药而来。不知侯爷可否行个方便?”
易宏本想以朝廷每年拨发为由回绝,但转念一想,赵棣亲自前来开口请求,想来是赵云玟扼住户部、兵部不发粮饷所致燕军粮药告急。
“王爷要多少?”易宏预备先探探底,再行决意。
“三百万石粮,不知可否?”赵棣直接问道,“若是侯爷手宽,四百万石我也可全部买下。侯爷放心,我以市面最高价购买,绝不让侯爷吃亏。”
易宏与钱蓉相视一愣,四百万石粮足以装备六十万军士一年所需,而据探子回禀,燕王所部以及他联络的各地响应守军也不足四十万。这多出来的二十万兵耗是从哪里来?更何况,赵棣不过偏安一隅的边疆小王,哪里能有这么多钱采购粮药?
“怎么……侯爷有难处?”赵棣看易宏沉默着狐眸微转,担心他拒绝,或是提什么苛刻要求自己难以应对。
“难为王爷看得起我,于此危难时刻遇事同我商议。只是我的难处与王爷一样,”易宏想了想,委婉拒绝,“王爷耳目遍及天下,应当知晓平疫之后易氏的处境,就算把各地仅剩的粮药集中盘点,现在也没有充足人手。我原以为王爷只是要几万石,看在你我相交数年的情面上,我咬咬牙也就拼死为王爷酬来。可是这数百万……我委实无能为力。”
若说易府无能为力,那这天下就没有人能做此事了。赵棣摇首笑了笑,姿态放低了些,又道:“小王知道侯爷的本事,若有条件不妨直说,却……不要一下子回绝嘛。”
易宏明白赵棣不可能与她坦明直言,便也跟着虚与委蛇地陪笑道:“王爷谬赞了,我若真的有本事,也不会连夜从应天逃来天津。我倒还想请问王爷,您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据在下所知,整个北关戍卫与沿河兵将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五万。就算朝廷派发粮草迟了些,欠上个两三月,这区区三十五万人马也不需要四百万石粮吧?”
易宏这是想让他交底!赵棣瞬间明白易宏手中定是有些底牌,只是不想与他交易罢了。
“我与侯爷多年情分难道不值这四百万石粮食?”赵棣面上笑容顿时僵住,硬冷的口吻透着几分威胁,“还是侯爷宁可手握这粮坐山观虎斗,看这岸上的风往哪边吹,再决定火往哪边倒?”
赵棣是怀疑她将投靠赵云玟或者阿木尔?易宏微微笑了笑,缓缓再说:“隔岸观火并非在下所长。再说了,以我与王爷相交多年的情分……我也有事要求呢!”
她终于肯提条件了。赵棣笑意更深了,客套道:“侯爷请讲,小王必万死不负。”
“好,”易宏挑眉笑云,“王爷向我要这四百万粮,用途何处,天知地知,您知我知。但若这风火太大,一不小心在我身边燃了起来,我可是连扑火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为了自保,在下想向王爷……借道。通些服侍人护着我,让我也好乱世苟活,后顾无忧。王爷放心,事成后,一百万石粮,我保准按时相赠。”
易宏这是效仿刘备借荆州?方才不还言之凿凿说什么“拼死几万石”?眼下却又能倏地拿出一百万?这易宏,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赵棣面色明显凝重,像是气恼,又似不甘。
“我还是想听听……这‘道’,侯爷预备怎么借?”赵棣拿起茶,正襟危坐淡淡问。
“我知道周朔之地尽归王爷管辖,”易宏不紧不慢地说道,“疫灾来临前我曾屯了不少货于东胜城,这些货本来是要发往鞑靼,与当地畜牧户交换毛皮、马匹的,只是因为陛下下旨封锁驿港而搁置了。眼下,就等王爷通融,成全我诚信之名。”
赵棣心里咯噔一下,东胜城毗邻嘉峪关,是防卫鞑靼入侵、守护燕津安全的第一城。易宏在东胜囤货,他不仅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反而在此备战之时被她翻了出来,成了挟制借口。此道若借,不仅是违背圣旨私开互市!若他大军挥师南下,鞑靼细作趁隙入大周,里应外合攻击燕城,岂非要他腹背受敌?!但若不借……
“啊呵……”易宏看赵棣抬杯不饮踟蹰已久,佯装打了个哈欠,起身懒懒笑道,“我这吃了饭就犯困,为免客前失礼,还是暂退补觉。您慢慢想,不急啊。”
易宏起身阿狸连忙去扶,易宏斜目坏笑,装作故意调戏,伸手揽过阿狸纤腰,半倚着阿狸,略略回首道:“小羽,可要照顾好贵客!”
“是,哥哥。”钱蓉莞笑起身相送。
未有一人在意兀自僵住,紧紧握拳忍耐的赵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