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相思肝肠断……”易宏扶额瘫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元稹的《夜对桐花寄乐天》。我不在,他难过。”
阿狸跟在易宏轿畔,听此一叹,仿若自身也陷相同悲感,声虽戚戚,但仍娓娓相劝:“师父说,肖公子已能模糊看到人影、辨出物事。待会若见了主,肖公子还不知要怎样的高兴呢!解了心结,公子定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恢复……”易宏硬声冷笑,带着强烈的自嘲气息。恢复?自从她认识肖劭朗,他们之间最常出现的词就是——“恢复”!
二人正说着,轿子便已近寝屋,重明听到动静最先出门相迎,随后重瞳也跟着出迎。
易宏下轿看了看重瞳,重瞳微微点了点头,易宏便知他保密严持,颔首示意,错身步入。
入屋方走三步,易宏就如被定身一般倏地止住。她怔怔望着窗廊下那个抚琴的少年郎,热泪一瞬便奔涌而出。
浩鹄只说肖劭朗重悲致盲,易宏也猜到肖劭朗定因情重而消瘦。来此之前她已做多次心里建设,好让自己在爱人面前从容如旧……
遍布乌云的阴沉天色,让那个斜倚琴桌面白无华、愁目萧索的俊郎更显沉暮。可是当初容姿琳琅的仙神郎君——怎么竟生了满头白发!
算上自己晕厥的时间,她离开夫君不过匆匆五日!
五日不够幼兽长大,不够疫民康复,不够大周风云变幻……竟足以让青葱华韶的夫君变成形容枯槁的白发之人?
易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如身陷泥淖的她僵直的动弹不得,唯与阿狸相握之手不住颤握发紧,绞得阿狸箍痛不已。
小小素手被攥得紫白发乌,可阿狸始终一声不吭。她明白,如此痛楚比不上主人心中万一。
消寂沉默的肖劭朗仿佛被摄去魂魄,行将就木地迟迟挑动琴弦。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弹什么,满脑满心都是:卿卿在哪……卿卿可好……
忽然,肖劭朗像是不经意间察觉到来自正面炽热的目光。他顺着光亮看去,只隐隐约约看到一赤红小个儿与水天蓝的纤瘦身影。
肖劭朗缓缓抬起头,张大眼睛频频交睫,努力在一片虚无中捕捉易宏身形的样子,让一向坚强的她心痛不已泣不成声。
“卿卿?”
尽管易宏只是低声呜咽,肖劭朗仍一瞬便听出那楚温情。他慌忙站起身,大步向光影追去。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可肖劭朗刚跨出一步,瞬间就被琴桌旁的蒲垫绊倒,重重扑摔在冰冷的地面。
“劭朗——”易宏冲上前,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扶起仍在颤抖的肖劭朗。
“卿卿?卿卿!卿卿!”肖劭朗眯着眼睛,努力在空中扑抓着易宏,拉住她的衣袖便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拥抱。
肖劭朗颤着手,将易宏从头到脚匆匆抚了个遍,确认她身上没有伤患,才长抒一口气,久别重逢般紧拥不放。
“你去哪了?”本该是焦急的质问却被颤音泣诉的肖劭朗说得格外委屈,“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就是!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下我!九岁时,你一走就是一年,之后每年也是聚少离多。十六岁,咱们成亲仅七日,你再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至今六年方见。这才几日,你又走!你当我是什么?是什么!”
易宏被肖劭朗抱得筋骨生疼,她缓缓拥住他又瘦了些的细腰,抬首看着眼眶凹陷的肖劭朗,努力蠕动双唇想道一句“对不起”,却发现眼泪早已淹没她的声线,呜喑半晌,唯闻气声戚戚。
尽管易宏说得几乎无声可闻,肖劭朗却听得真切,他泪若泉涌地侧吻着易宏的鬓边,摸握易宏削弱肩头,他音如若断弦之曲:“怎么又瘦了……五岁的时候,明明是嘟嘟脸的娃娃。怎么嫁了我……却越长越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