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劭朗心口如负重千钧,手脚却轻飘无力,身子如水中浮萍,毫无着力点可依,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公子……劭朗……
肖劭朗在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彻底失去方向,他努力朝声音来向奔去,却使不上丝毫气力。似被巨石压覆的前胸,也让他根本喘不上气。他张开口想大叫呼喊相应,却如同被人牢牢扼住咽喉般,根本发不出点点声音。
漫天裹地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肖劭朗却如溺水之人——动弹不得,呼喊不出,挣脱不了。
“劭朗?”被肖劭朗倏地紧抓住手的男人并未挣脱,只静静为他把着脉搏。
“还好掌门您来的及时,否则肖公子的性命就危急了。”立侍在男人身侧的重明拱手说道。
男人诊脉轻笑一声,将肖劭朗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里,起身走向门口,仔细端看一侧门框上深深的掌印痕迹,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哪里是我来的及时,分明是重瞳派人把我拖进来的!否则,我定先要去瀚墨轩享受两天。你不知道,年前,那妮子存了百余坛好酒……”
“人命关天!公子早些来照看内弟也份属应当!”伏身坐在榻边,细细为肖劭朗擦拭虚汗的重瞳硬冷冷地说道。肖公子由他一手护佑长大,他视之胜亲子,自然更加挂念。
“老东西,”一身雪银丝袍的凌霄背手驻足,浅笑安定的淡然模样,眉梢眼角皆是风情,“我来之前你就已经施针替他压制情人蛊发作了,他如今脉象也甚是平和。你说你……”
“掌门,”重明垂首打断,拱手一礼,压低声音跟上前,附耳道,“易家少主突然消失,摘星楼内种种您也看见了,公子一直对易少主甚是挂心……”
“他挂心,那是因为丢的是他老婆!但他晕倒,倒也不是因为用情之深!”凌霄抬颌目光示意,“你看门框上这个掌痕,与楼下断裂处扶手上的一模一样。能有如此内劲掌力者,当今世上唯易少主一人。她必是突经巨大痛苦却无法压制才匆匆消失,也免得注定无法相救的咱们看着空着急罢了。”
“也就是说……”重明默默片刻,定心思量,环顾左右,沉音低问,“公子晕厥是因为情人蛊分传痛疾?如此,易少主岂不是也危在旦夕?”
几人正说着,钱蓉从楼下快步进屋,略略施礼,侧望病榻上尚未有醒来迹象的肖劭朗,深叹一声,蹙眉道:“凌公子,我们照您说的地方一一去寻,暂无任何发现。城外青云回复:公子的角雕仍在内城盘桓,未有散去之象。浩鹄已经查过府中所有暗室里间,也盘问了全部影卫,没有人见过公子。”
凌霄听到这,淡淡一笑,摆手说道:“让浩鹄不必再找了。琼华是个狡兔三窟的警惕性子,必留有一些途径和手段,即使是你们天天在其身边服侍也不知道的。对了,我听说……卫狸来应天了?”
“是,她晌午还同奴婢一起共餐,但……”钱蓉仔细回忆了一下,又道,“肖公子要我们同去厨房帮忙时,她独身一人在苑外打坐修习。等我们回来,她也不见了。”
“嗯,那就对了。”凌霄撩袍坐于一旁紫檀椅,颔首道,“卫狸多半是与琼华在一起的。”
钱蓉听凌霄如此肯定,不禁疑惑道:“公子……又是如何判断的呢?”
“琼华当年对卫氏姐妹有救命之恩,她们也从小跟着琼华学艺行事。卫司学武艺医术悬壶济世,卫狸学催眠蛊术惩奸除恶。易宅奴众千万,唯有卫狸对琼华最为倾慕崇敬、忠诚恳切。就算琼华要她涉身生死危境,即刻刀山油锅,她也不会有丝毫犹疑。”凌霄徐徐笑叹,“如此忠仆,在你们离开百花苑后,若是听到什么异状,又怎会不查看?若是琼华涉险,她又怎会不陪伴左右,与之共担呢?”
“哎,都是我不好……我该留在苑外等待公子醒来……”钱蓉摇首久叹,垂泪自责,“若是我在就好了……”
“你在也没什么用。”凌霄拿起茶几上的热水指向重明与重瞳,装作无奈的叹道,“别说你了,就算他们都在也没什么用。琼华医术与我相差无几,她若自救不得,我也无可奈何。听天由命吧……”
“少主——”青月站于一楼台阶下,抬手引呼,“宫中传旨,旨意马上就到,您和公子快下来接旨吧。”
钱蓉猜测是那朝廷对易宅的封告旨意。只是现而主人不在,生怕独自接旨出什么纰漏的她忙以帕拭去面上泪水,行礼指教:“凌掌门,如今易宅群龙无首,圣旨传来,我该如何应对为好?”
凌霄想了想,放下茶杯,道:“你让小厮将从前厅到门口的灯烛全数熄灭。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易宅为了配合东宫赈灾抗疫,节衣缩食,连烛火也是能省则省。你先去安排,我可以乔装打扮,以易宏身份陪你一同接旨。”
“好。”钱蓉点头相应匆匆离去。
凌霄起身正欲离开,撇眼却见重明、重瞳一个比一个哭丧着脸,四目紧紧盯着榻上昏厥的肖劭朗。凌霄翻个白眼,摇了摇头,背手淡然笑道:“好了,别一个个苦相似奔丧。有我在,没意外!他明天定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