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易宏放心不下为治疫而病倒的上官鹤,提议前去鹤府探望,众人应曰跟随。可方至城下,易宏即发觉守城士兵皆对她虎视眈眈,气氛诡异莫测。
入城中,一声激唳的角号之音响起,几人回头一看,城墙之上,众多守兵皆彀满弓弩、持刃相望。
易宏勒马靠近阿狸,牵起她手,拿出方才肖劭朗所赠之私港图,通过长袖递给阿狸,低声叮嘱道:“护好沈公子。”
阿狸接过地图,拉紧袖口牢牢攥着,颔首蹙眉道:“主呢?”
“气氛有些不对……”肖劭朗看城头兵影跑动,凝眉道,“咱们回府吧。”
“你们走,他们目标是我。”易宏忽听左右两侧传来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回首又见肖劭朗摇首欲与自己同进退,只得挥鞭打向肖劭朗胯下骏马,怒令几人快走。
火红高马受痛嘶风而奔,肖劭朗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跑了很远,重明紧随其后。
阿狸蹙眉狠叹,踢痛胯下黑骏。她恋恋不舍地回头相望:那一袭青紫深袍满面冷傲者端立于销骏大宛驹之上,正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踱在长街上,而一众甲兵从其两侧夹攻,很快就将其包围当中。
“马上可是易宅长公子易宏?”甲兵中走出一银铠老将,手持黑漆长枪,须长三寸,阔鼻粗眉,看上去颇有几分书中所写“廉颇”类战将之像。
“左右哨营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呢,都去镇压灾民、疫区了不成?”易宏勒马笑道,“如何连在家中赋闲已久的蓝老将军也被请出山,只为……捉拿在下?”
易宏笑中带讽,激得蓝玉羞臊不已。
蓝玉曾为赵璋攻元之时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曾几度负伤濒死,每每遭遇困窘,皆是易宅出手相助,就连蓝玉为疗箭伤而长年服用的八宝如意紫金丹也是易宅所供。如今灾年,唯一一家开仓救济灾民者,却被长年受恩者围困当下。
若说以怨报德那是轻的,说卑鄙无耻也不算冤屈,如此种种岂是一代名满天下的老将所为?
“易公子误会了,”蓝玉的声音明显和缓了些,像是感叹一般,笑道,“公子出门身旁并无随从侍候,年下时气不好,陛下是担忧公子沾染污秽,所以命我等请公子入宫相谈。不知公子可否给老夫几分薄面,随我入宫复命?”
“请?”易宏轻笑两声,抬手指着将他困在当中、围了好几层的甲兵,道,“这就是陛下所谓的待客之道?‘请’?呵,连‘请’我一个,都要动辄派这许多护城兵!若换是捕,岂非要我当街曝骨?”
“陛下也是为了公子安全。”蓝玉尴尬地将手中长枪扔给身后随从,骑马上前,抬手指向宫城,客气笑道,“眼下天色渐暗,陛下已在宫中设下宴席,有请公子对饮一杯。”
易宏一眼看穿赵璋诡计,低首呵呵干笑,清清嗓,拱手朗声笑道:“将军曾一夜击退元兵百里,护江南百万百姓!如此民族英雄,您请我,我自然是要去的。请——”
易宏的话乍听上去满是夸赞,但细细一品,便知其责讽老将老来失节之意。二人虽齐头并进,蓝玉却似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一般坐立不安,直到目送易宏步入宫城才稍稍好些。
二进宫的易宏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带入偏殿,而是一入宫门便被人从身后用湿帕捂住口鼻。他屏息凝神,佯装遇袭不敌,略微挣扎几下,任由数名太监架起拖走。
小太监们将易宏沿僻静小道拖入转角,将他交给了三个锦衣卫。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架起易宏,另一个行在前,三人快步往内廷走去。
易宏猜,那里就是锦衣卫专门审讯犯人的刑讯司,若到了那儿再任由他们宰割,怕是不好脱身。他双掌暗暗聚力,正欲施术封住几人穴位,忽而听到身后匆匆脚步声,便又放松下来,准备静观其变。
“站住!”是赵栩的声音。
公主下令,原本锦衣卫该是命令即止,可三人回首一见来人是公主,却反身便走。
“站住——”是阿狸的声音!
易宏眉头微蹙,心忧道:她怎么来了!懿卿可还安好吗?
锦衣卫被人催促行之更快。阿狸怒而跃步,跳上宫墙,脚踏琉璃瓦,飞跑追上,一个鹞子翻身,鱼跃至三人身前,抬手扼止。
“大胆——”阿狸蹙目怒喝,“公主殿下居然都叫不住你们了?!”
锦衣卫们面色皆惊:一向养尊处优的公主身侧,何时有这般身手之人?再闻其斥责,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低首面面相觑,转身行礼道:“殿下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