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这些年所有的情爱付出,都不过是视若最亲的两人争夺博弈而随意摆布的吗?忍不下满心酸楚的赵栩倏尔站起,拂袖正欲离开此伤心地,却被易宏叫住。
“殿下,你我相识乃是上天促就,并非人为安排;我当初救你,也并非冲着你皇室公主之身份。”易宏抬袖拦在她身前,为她递上一方丝帕,正是数年前赵栩亲手为她绣的定情之物,“这些年殿下为我易宅众人操心劳力,明里暗里相助甚多,我心里很是感激!只是……我不但是女儿身,且早已有心仪之人,实在不敢接受您的倾慕心许,还请您多多原谅。”
赵栩一把夺过手帕,双目含泪豁然愤慨喊道:“你若无心利用,从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真相,怎会如今才假惺惺地要我原谅——”
易宏浅浅一叹,深深揖礼,颔首低眉道:“即便说得再多,终是在下对不住您……为稍解愁肠,聊慰君心。我许您三个愿望,无论是何事,我定拼尽全力做到。”
赵栩蹙目凝视态度极是恭谦的易宏,一滴温泪缓缓滚落。她心底明白:早在遇到她之前,易宏已然男装多年,为了维持男儿形象便宜行事,即便知道她的倾慕,也不会承认接受,只能冷漠推拒。也是自己傻,当初还说什么“纵是白发坠地、孑然此生,我心只向你”……
当所有憧憬尽骤变妄想,痴心的,始终只有她一个!
“你以‘易宏’之身份骗我多年,我如何还能相信你!”赵栩拭去眼角的泪水,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易宏垂睑想了想,偏头瞥见几案上预留的裁纸短刃,大步上前取刀,豁然划开自己的左手,下颌紧咬,忍下疼痛,任淋漓鲜血顺掌心伤口溢至手肘。她转身抬手以示,朗声道:“鲜血为祭,以此立誓。我,易宅家主,许诺赵栩三愿,生死不负。若违此誓,定叫天地诸神灭我肉身,毁我魂魄,万死不得超生!”
赵栩没想到易宏竟能自伤作誓,瞪大双眼注视那鲜血奔涌的伤口,一时之间竟吓怔住了。猩红血液很快濡湿易宏衣袂,再看她眸中笃定坚毅诚恳请求原谅模样,赵栩心中也实是不忍。
二人相识这么多年,易宏从未向她求过什么,反而始终对她礼敬用心。易宏知晓她不能擅自出宫,像寻常女子那般自在无拘,偏又爱些新巧奇物。每逢凤羽庄、梦妆轩出的新品,不论是首饰衣帽,还是脂粉香薰,易宏都给她送一份。更让赵栩心动的是,易宏从没有派人量过她的身形,可每次送来的衣衫鞋冠却都那么合衬舒适……
难道不是爱到极致才能做的如此妥帖?
想到这,赵栩刚忍下的泪水又因鼻尖的酸楚而瞬间斥满整个眼眶。她快步上前,用方才夺下的丝帕仔细缠在易宏的伤患处。
“对不起。”
赵栩明明生气恼怒,却还是舍不得她受伤吃痛。这也许就是所谓“眼中为你下雨,心却为你撑伞”吧?赵栩这般豆蔻年华,也许因为她心生疮疤,一世不愈。
易宏不知该如何填满因“易宏”这个身份而致赵栩心中的缺口,只能从心而发,轻声致歉,往日或凌厉、或妩媚的狐眸此刻却唯有深深愧悔与心疼。
“对不起。”
这一句,易宏从微痛喉间颤颤道出时,就连狐眸也闪着隐隐水泽泪光。
赵栩如玉纤掌徐徐抚过易宏臂间温热微粘的血痕,铁锈般猩腥血气本就让她心生怜悯,而易宏诚挚的道歉却引得她瞬间伤怀泪奔。
“既骗了我一时,”赵栩双手握住易宏血湿的衣袖,泪如雨下,蹙眉哽咽道,“为何不骗我一世?既让我入梦,为何又要我梦醒!”
看着泪雨涟涟的赵栩,易宏心口也仿佛被一团阴霾堵住,凝涩喑噎,隐隐生痛。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受伤的灵魂,只得四肢僵劲地呆站原处,受内心谴责而踟蹰不安。
“什么愿望都可以对吗?”赵栩紧紧攥着易宏的衣角问道。
急于补偿安慰的易宏毫无迟疑地点了点头。
“若是我许的第一愿便是要你放我父皇一条性命呢?”赵栩渴盼地看着易宏,却见她蹙眉缄口,不由得轻笑一声,道,“你已为之付出太多代价,我也猜到……”
“我答应你。”易宏与泪眼婆娑的赵栩四目相对,看她眸中愈渐加深的感动与震惊浅浅一笑,“我不杀他,也不安排手下一人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