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P>
“我想见她一面。”他又一次说。</P>
只是见见她。</P>
羽生摇了摇头，啧啧称奇道：“真是令人意外的坚持……啊不对，应该是‘痴情’。”</P>
下一刻，一阵不同于以往的空间波动出现，伏黑甚尔第一次感受到那样强烈的力量压制……是因为此刻的他成为了一抹灵魂吗？</P>
片刻后，一本厚厚的合同……或者是契约显现了。</P>
然后就这样躺在了羽生的手上。</P>
她难得好脾气，温声细语又极为有耐心地开始解释合同中极具诱惑力的条款。</P>
比如“更高的力量”“量身定制的专武”“活的很久”“去别的世界见识不同的人文风貌”……</P>
伏黑甚尔不喜欢如此冗长复杂的东西，他打断了羽生穗理的介绍，身为行动派的他只问了一句：“怎么签订？”</P>
羽生穗理迅速把这本厚厚的“卖身契”翻到了最后面。</P>
“用你的灵魂力量在上面刻下你的名字，要心中承认的名字。”死神小姐说，“然后，我就会为你办理入职了。”</P>
等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后，羽生穗理才终于姗姗来迟地补上一句：</P>
“哦对了，你现在还不能享受具现魂体的福利，你得先把生前造孽欠下的能量补上才行。”</P>
“在得到具现躯体之前，你只能是实习生。”</P>
这些伏黑甚尔并不在乎，直到他听见她说：</P>
“哦还有，签下契约的那一刻，你的灵魂性质被改变，为了保证死神免受生前记忆影响导致「侵蚀」加剧，你现在被上了一个buff。”</P>
虽然听不懂“buff”是什么，但是伏黑甚尔的心中却隐隐浮现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P>
伏黑甚尔：“……什么？”</P>
“你的记性会变差。”</P>
伏黑甚尔：“……无所谓。”</P>
反正他生前记性也没多好，儿子的名字都想不起来。</P>
“会差到你忘记生前所有。”</P>
伏黑甚尔：？！！！</P>
此时此刻，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P>
“你之前可没说，所以我要反悔。”</P>
“你之前也没问。”羽生微顿，“还有，反悔无效。”</P>
“不过你不想忘记也可以啊，我们不是那么不人道的组织，就像牵引亡魂获得的能量可以用来维持躯体和抵抗「侵蚀」，那东西很万能，当然也可以用来保存记忆。”</P>
代价就是——</P>
要工作。</P>
保存记忆需要很多很多工作积攒的能量。</P>
羽生穗理把自己早有准备的一本工作手册递给了他，粗略看去，那本手册少说有砖块那么厚，拿在手里都嫌沉。</P>
伏黑甚尔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P>
要命的是……他还真就被算计住了。</P>
心情复杂地接过那本手册，伏黑甚尔锐评：</P>
“你真不是个人。”</P>
羽生笑意盎然：“过奖，我本来就不是。”</P>
*</P>
伏黑甚尔就这样，被羽生穗理三言两语带上贼船。</P>
这一纸禁锢灵魂自由的契约甚至还是无法反悔的买卖，就像他在诸多赌马的过程之中当掉的钱财那样，投下筹码的那一刻，能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就全看运气了。</P>
而伏黑甚尔为了这点“运气”，一时冲动地答应了羽生的邀约。</P>
说到底，他的性格也很是执拗。</P>
赌马不相信自己不会赢，但却是一直在输，即便这样，他还是要赌。</P>
他总是笃信一些理论上的“概率”和实际上的“绝无可能”，然后一下子就赔个精光，输到倾家荡产、口袋空空。</P>
就像笃定自己下一把会赢一样，伏黑甚尔听见了羽生穗理说出的那个“可能”，于是笃信自己只要有机会，就一定可以再一次见到早已故去的、占据心中所有位置、但又不幸离去的那个人。</P>
想见她一面，见她一面做什么呢？</P>
好像没有目的。</P>
当他坐在自己没了半边的尸体边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伏黑甚尔只得出了一个从心的答案：</P>
他只是想见她一面，仅此而已。</P>
高专天边的夕阳慢慢落下。</P>
伏黑甚尔坐在尸体边上，看着一脸惊惶、姗姗来迟的咒术总监部派来的咒术师们，那群人观测了一下周边咒力，然后其中几个有些发抖地走到他的面前……啊不，应该是他的尸体面前。</P>
羽生穗理说的没错。</P>
他现在果然无法被人看见。</P>
依照她的说法，是因为他生前做了不少孽，透支太多“无形的能量”，所以需要先做任务把这部分透支的能量给补齐，然后才能用剩下的保存记忆和维持躯体。</P>
但……</P>
【为什么是我？】</P>
伏黑甚尔问她，【我可不是个喜欢做冤大头的人，就算到时候得到了躯体，我也只会去赌马。】</P>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或许是想要叫她知难而退，或许是心中的自己下意识排斥着……或者说躲避着什么东西。</P>
羽生看他半晌，湛蓝的眼中似乎有流光闪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魂的视角问题，伏黑甚尔觉得她的眼睛和平日所见有点不一样。</P>
死神小姐弯起眼睛回答他：【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死神的。】</P>
【执念、灵魂韧性、资质……这三者缺一不可。】羽生答，【后两者你都有，而且相当出彩，所以我一眼就相中了你。】</P>
【至于执念……你还记得我刚刚问你，你的心愿是什么吗？】</P>
心愿是可以成为“执念”的。</P>
伏黑甚尔想要见亡妻一面，羽生做不到，现今存在的所有死神都没办法做到，但是灵魂的“转生”是存在的。</P>
伏黑甚尔如此恰巧地满足了要求，于是羽生迫不及待地就决定拉他入伙。</P>
【坦白说，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毕竟刚刚见到你死去的灵魂时，我发现你居然在“沉溺”的状态！幸亏是问出了“执念”来，不然我就真的只能放弃让你做同僚了。】</P>
伏黑甚尔的灵魂是被羽生穗理唤醒的。</P>
身为死神里的实习生，他对太多东西都一知半解，羽生穗理身为牵引者，在临走之前适当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关于“沉溺”的概念。</P>
“沉溺”，就是灵魂极其罕见的、完全没有心愿、完全自暴自弃的状态。</P>
在这种状态下，灵魂如果没被死神唤醒，他就会永远消失在世间，连通向“彼岸”，前往“转生”都做不到。</P>
所以为什么没有愿望？</P>
因为……</P>
伏黑甚尔已经不相信“愿望”了。</P>
在他最心慌意乱的那段糟糕的岁月，他只能看着病床上的女人日渐消瘦。</P>
他求助了所有可以求助的人，但是当所有人都表示爱莫能助时，伏黑甚尔的“爱”、“家”、“一点对于生活勉强的热爱”都随着她一块死去了。</P>
他的“愿望”，也就宛如一株勉强发了芽，但还没来得及开出艳红色花朵，就被寒冬的霜雪给彻底冻到坏死的、叶子都掉到七零八落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