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过程很疼，但是我装作一点不觉得疼的样子，争取在长官面前留个好印象。</P>

还别说，洋鬼子医生就这么几下子的之后，我立刻感到伤口没有涨疼的感觉了，瞬间轻松了不少，甚至都能站起来自己走路了。</P>

军医院的那个医生果然是个白痴，也不知道他托了什么关系进了医院。我都觉得割猪蛋的军医都比他强。</P>

我在国立医院里面住了三天，中间又放了几回脓血。医生告诉我可以出院了，我这条腿算是保住了。</P>

我在医院里快憋疯了，我一瘸一拐的在重庆街头逛了半天，那是我唯一一次去重庆，看啥都新鲜，这边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建在山上，毕竟是陪都，人非常多，乞丐也特别多。基本上都是逃难来的人。</P>

突然有人在我后面叫了一声:是徐州的傻大个子吗？</P>

是四川口音，我一回头，就见到一个拄着拐杖的乞丐，身上脏兮兮的，都发臭了。</P>

我问他:你叫我？咱们认识么？</P>

他说:你不记得我了，我可认识你呀！在滕县的时候，我是张宣武团长的警卫员，当时以为他死了，都把他埋上了，是你说他还活着呢，然后咱们一起逃出滕县的。</P>

我忽然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事儿。</P>

我指着他的半截小腿:你这啥时候受伤的？</P>

他说:去年随枣会战的时候，让鬼子机枪打断的。</P>

我又问:你咋要饭了？部队没给钱吗？</P>

他说:给了，也发了粮食，我一个废人，要钱没啥用，都捐出去买飞机了。</P>

我问他:张宣武团长现在怎么样了？杨娃子他们现在在哪？</P>

他回答:现在张宣武是364旅的旅长了，去年年底冬季攻势之后，我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听说他们最远都打到徐州萧县了，就是咱们一起打土匪的地方。</P>

我拉着他进了一个小饭馆，要了一壶酒，点了麻婆豆腐和宫保鸡丁，这两道菜是我们在滕县时候的口令，我们边喝边聊，这四川的酒真心不错，记得上次喝这种酒还是张团长请我的。</P>

我们一起回忆当初从徐州逃出来时的情形，又说了从武汉分开之后所有的经历。</P>

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一起从徐州逃出来的一百四十多个兄弟，现在活着的都不到十个人了。</P>

我记得那个兄弟的名字叫叶青，四川宜宾的，就是出产五粮液的地方，张宣武团长在武汉住院的时候，就是叶青给他送的酒。</P>

分开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大个子，我恨自己不能上阵杀敌了，但是老子就算要饭讨钱都会支持你们，一定要替我再多杀几个鬼子。</P>

我给他钱，他说啥都不要，我给他一个勋章，好像是在救出老毛子飞行员之后给我颁发的，听人说，受伤退伍之后拿着这个，每年都可以从政府领到粮食，而且当时是不记名的。</P>

他起初也不愿意要，我跟他说，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反正以后我还有机会再挣。</P>

他当宝贝一样收下了，四十五年后，他儿子千里迢迢从四川宜宾来到徐州，一路走一路打听，才找到我，把这枚勋章还给了我，告诉我，他爹临死之前交代的，一定要来徐州找到我，如果我战死沙场了，就在运河边磕几个头，如果我还活着，就把勋章还给我。</P>

他儿子说，当时就靠着这个勋章，就算瘸了腿，他爹都能在老家找了媳妇生了娃，让他叶家有了后。只是解放后，新政府不承认国民政府的勋章，只能一直当成宝贝藏起来了。</P>

这枚勋章藏在我小屋里，后来被村里的调皮孩子偷去了，在小货郎那里换了几块糖。</P>

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没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