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以人炼丹,更是犯忌讳,引起神人共怒的事情。
既然人已救下,却身受重伤,不赶紧送去疗伤,带来这里做什么?
精神虚弱的林语元,强撑着精神,扫视一周,目光在宁白峰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左辞身上,说道:“我该称你为镇岳峰主左辞,还是镇剑师左辞?”
此话一出,人群先是安静无声,随后一片哗然。
镇岳峰主之称,整个坤洲唯有回元山才有。相应的,镇剑师这个称号,也只有南方剑林敕封。
左辞是万剑石林的奸细?
这样的说法未免也太过危言耸听。
所有人都看向左辞。
镇岳峰的弟子们神情懵然。
左辞眼神微眯,“随你。”
这等于是半个答案。
云台间议论声四起,镇岳峰的弟子们全都脸色苍白,柳生更是跌坐在剑舟上。
左辞没有理会这些,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林语元缓缓平复片刻,说道:“山岳剑意,是不是天道剑势的演化?”
左辞点头,“回元山或许曾经有山岳剑意,但现在没有了。”
众人忽然想起,论剑时蒋方丈与裴千山使出山岳剑意时,那种从天而降的巨大倾轧感,当时未经细想,只以为是山岳倾倒的意味,如今细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太寻常。
尤其是左辞出手的时候,那种天倾般的感觉,确实恐怖。
山岳倾轧,绝对没有这种恐怖的威势。
镇岳峰的弟子们已经呆滞。
修行无数年,此时告诉他们,所修的不是山岳剑意,而是万剑石林的天道剑势,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有些人忽然想起,刚刚左辞与桓君收手之后的对话。
剑林与剑阁,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莫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林语元再问道:“裴千山是你的徒弟?”
左辞回答道:“是。”
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所畏惧。
左辞好奇问道:“你从何时开始查这些事?”
林语元喘息一声,说道:“春秋天渊里的天剑峡出事之后。”
左辞有些意外,那件事好像与此并无关联。
云台间的众人很诧异,当年春秋天渊的天剑峡一事,已经传的很开,那些令人瞩目的名字,依旧让人侧目。
随即,很多人目光落在宁白峰的身上。
林语元看向云台中间的白衣青年,说道:“这要从一柄信剑说起,那次剑谷出事前,我已经传讯回山,调查宁白峰的身份问题,信剑的内容与卷宗殿里的记载并无差别,但有一点却出现变化。”
左辞诧异道:“哪里有变化?”
林语元说道:“你别忘了,我也曾是镇岳峰嫡传弟子,陪着殿主处理卷宗多年,后来才外派出去执勤。所以我很熟悉卷宗殿传讯所用信剑,以及在信剑上使用的符文禁制。”
“而当我收到那枚信剑后,却发现信剑上所用的禁制,是最老旧的封禁,这种封禁与现有封禁只有极细微的差别,但在我自制的宫信灯里,却能分辨的很清晰。而这种老旧的封禁,整个回元山只有一个人会,那就是老殿主柳于。”
宁白峰回想起,当初在悬剑山养伤后,再次见到林语元,那是她就曾用一盏宫灯接收信剑。
原来当时他就已经确认宁白峰身份,难怪在桃林之事中,她很坚定的相信宁白峰就是回元山弟子。
有些事她早已知晓,却只是未曾表明。
左辞神情淡然,没有说话。
林语元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是老殿主破境回山,但当我赶回来之后,却发现镇岳峰依旧是你在做主,我便开始查询山中信剑的信道,才发现山里有人私自截取信剑,最终查到了孤绣石崖。”
左辞忽然问道:“你进去过?”
他说的进去,自然是进入孤绣石崖的那处山洞石室。
那里有他布置的禁制,没有特定的方法,稍有触碰就会惊动他,但自始至终那些禁制都没被动过,这就有些不对。
林语元虚弱的一笑,“都已经差到事情不对,自然不敢私自闯进去,所以我利用信剑上的老旧封禁,与老殿主取得了联系,并且获知了一些你的讯息。”
左辞微微点头,想起石室里老家伙最后的那些话。
师傅终究是知道的多一些。
左辞轻笑了一下,示意林语元继续。
林语元说道:“至此,我开始对比山岳剑意的差别,让桃花三仙去查空雾峰的雾谷,让徐重玄着手监查山内各项异常。”
左辞说道:“这么说,那些留影珠是你给的?”
林语元点点头,“想要真正将你们恶事暴露出来,只能用这种方式。”
“半个月前,顾寒影准备对桃花三姐妹动手,我们决定将计就计,让徐重玄提前做好准备,将所有关于你们的事以留影珠记录下来,只是没想到,顾寒影的实力超出预料,所以才造成现在的这一切。”
事情说完,众人恍然大悟。
先前发生的那些事,那些无法衔接上的内容,比如徐重玄为何会提前准备留影珠,出现在桃林,比如第三颗留影珠为何出现在孤绣石崖。
经此解释,就都能说得通。
宁白峰却想起桃林雾中遇上徐重玄是时,他为何如此诧异,以及先出剑而不是先出声的原因。
至于左辞是剑林的人,这事却也不难猜测。
有了那么多的证据,石室里柳于的讯息,以及山岳剑意的转变,再加上刚刚左辞的承认,结果已经很明朗。
反倒是数百近千年的潜伏,却依旧没有磨灭左辞对剑林的忠心,由此可见修行之人,心智之坚定。
左辞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你所做的这些并非大事,我之失败,唯桓君尔!”
在回元山弟子心中,镇岳峰主左辞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此时事情被揭穿,却依旧笑的出来,不少人有些佩服左辞的胆魄。
有些人却在感叹,数百年的潜伏,诸多事压在心中,一朝解开,有此豁达,也不算令人意外。
另有些人心想,若是先前左辞不猖狂的暴露意图,继续潜伏下去,又会如何。
然而世间万事没有如果,走到这一步,皆是各方事情的接踵而至,是巧合,是大势,也是必然。
众人各生感叹时,天空出现异变。
天上的剑阁忽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剑光,每一块琉璃瓦片上,都迸发出剑影。
云台间,众人手中握住的琉璃瓦片全部脱手飞出,汇聚到剑阁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剑阁,却又被这剑光刺得泪水横流。
当光芒消散之后,有人从剑阁里出现。凌空踏步,一步步走到云台上。
剑阁很高很远,但此人却只是走了数步,很自然的就走到这里。
这个人不是桓君。
他相貌普通,衣服也只是一件素白衣衫,这样的人扔在世俗街头,转眼就会无人注意。
但就是这种普通到极点的人,去做出并不普通的事。
比如凌空走下剑阁,比如他出现,而桓君没有现身。
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剑阁阁主。
一个从未露面,却早已闻名天下的人。
阁主看着云台上的宁白峰,轻声笑道:“终于见面了,宁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