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水底寂静无声。
微弱的光芒照亮潭底,如同一轮弯月照亮夜空,虽不清晰,却依旧能看见。
虚影站在石台上,面对着宁白峰。
水底无声,然而心湖上却渐渐生起涟漪。
“相逢已不知经年,你终于来到这里。”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相貌,一切仿佛身在梦境。
宁白峰愣了的张开口,正待说话,冰冷的水流瞬间灌进喉咙,龟息状态被破,呛的他浑身颤抖,许久才缓过来。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宁白峰的刘叔,苏怀谷的挚友,伏山河所说的剑池横主。
刘俭。
宁白峰鼓动心湖,却毫无反应。
他心里苦涩,这只是一缕残念。
这样的情况与当初开辟气海时相似,都是达到某种特定的情况,刘叔的这道残念才会出现。
刘俭的残念面露微笑,声音直接响起在心湖上,“以横剑台打开弦月坠上的残念,看来你尚未破入上境。”
宁白峰心中无奈苦笑。
大道通天不知多少万里,若是按道家的十二重楼算,他才刚刚走到一半,至于后面的路,总是越高越艰辛,尤其是最后的那一程,更是难如登天。
想要破入上境,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刘俭的残念似乎已经想到年青人的窘境,笑道:“修行这种事,不必着急,只要走的稳,终有一天会抵达山顶。”
宁白峰无法回应,只能沉默以对。
幽光照亮水底,一人一鬼无声相对,看着极为诡异。
“我知道你心中疑问很多,但这缕残魂支撑不了太久,只能以正事为主。”
这道残念的声音,持续在心湖中响起,“剑池并非只有一座,你现在所处的名为横剑池,炼化弦月坠,你便是剑池横主,至于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炼化弦月坠,时间必定会很长,在此期间,千万不要去春秋台。”
宁白峰苦笑,已经晚了。
不止去过,还放出了一个老怪物。
残念无思维,只是单纯的在讲述,“世间纵横相对,春秋台里困着一个合道纵剑池的邪人,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这方天地没有东西能杀死他,但你体内的那把剑却不一样。”
玉剑乃天外剑形玉石打磨而成,剑成之日,气贯天外,连刘叔自己的本命剑都承受不住剑气。
当初未及细想,但经历剑谷厮杀之后,宁白峰复盘时才想明白。
或许,这就是送他来这方天地的真正原因。
温情背后,往往隐藏着残酷的一面。
宁白峰没有恨意,只是有着淡淡的无奈。
残念的声音继续道:“道家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此人以身合天道神物,窃取天地气数,非外物不可击杀,这柄玉剑便是数人合力打磨而成,为的便是斩杀此贼。或许我们利用了你,让你成为他人大道之争的死敌,但却是无奈之举。”
看着这个显出一脸歉意的虚影,宁白峰笑了笑。
在意么?
或许有些在意,但却并不真正在意,因此也就没必要在意。
大争之世,大道之争,还能如何?出剑便是!
残念的声音没有停止,“当年我们没能将他斩杀,但却将他的神魂一分为三,因此在前往春秋台之前,你要先去两个地方,乾洲混元天阙飞升台以及离洲剑朝天阙无量崖,打碎飞升台下的一块石头,斩断无量崖下的一株柳树,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将其灭杀。”
宁白峰先是微怔,接着便是目瞪口呆。
离洲,剑朝天阙,柳树。
纵然无量崖这个名称不知道,但却清楚猜到,剑崖石刻,
这些名称组合到一起,成为宁白峰最熟悉不过的一处地方。
绿柳山庄。
当初偶然路过那里,当时灵目未失,看见那株柳树里有道魂魄,被剑阵不断绞杀,却一直未曾湮灭。曾经以为剑阵只是绞杀灵智,保留柳树生机,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困住那道神魂。
宁白峰忽然一拍额头,暗骂自己愚蠢。
锁灵剑阵便是独尊阵,足以说明树里的那道魂魄,必定与伏山河有关。
此间事了,必须赶回离洲一次!
至于乾洲飞升台,要去,但也要往后排一排。
宁白峰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要做的事,好像有些多。
说到此处,弦月坠的光芒终于开始渐渐衰弱,这道残念虚影有些飘忽起来。
宁白峰心中微微叹息。
残念同样叹息一声,说道:“待到这缕残念消失,你就可以真正开始将弦月坠炼化,剑池也会缓缓开启。只可惜再也看不到剑气满天下的盛况”
“他日若是遇上苏怀谷,让他小心那把刀”
若是没有经历洛家山之事,宁白峰可能不知道苏怀谷是谁,更不知道小心那把刀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一切,全都已经发生。
声音缓缓消失,残念虚影逐渐消解在湖水之中。
宁白峰心中怅然若失。
看着漂浮在水中的弦月坠,半晌无言。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游动到石台上,握着弦月坠,缓缓坐下。
体内剑气流转,弦月坠上逐渐光芒绽放。
曾经宁白峰无数次尝试过炼化弦月坠,却始终毫无反应,而这一次,当他坐上石台,握住弦月坠,只觉浑然一体,毫无阻碍。
拳头紧握,依旧挡不住耀眼的光华从指间迸发而出,将整座潭底照亮。
一轮明月,如同从潭底升起。
这一夜,遮挡住天上月光的云雾大阵自行关闭,天上的月光毫无阻碍的照进山间。
天上,潭中,两轮明月交相辉映。
山谷里光芒绽放,群山间,剑气飘荡。
这一夜,不止宁白峰没睡,群山上下,同样也有些人没睡。
山底石坪的草堂里。
上阳峰顶崖边小楼里。
镇岳峰半山腰的某座大殿深处。
空雾峰崖畔一株巨大的桃花树下。
剑阁七层楼里一扇屏风前。
以及剑阁下方那些漂浮在云雾中的石台上。
这样的夜晚,石台上本不该有人,但此人已经端坐石台许久,似乎就等着某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