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喝口茶,不置可否。
老者见此,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来说说真君不知道的。”
“咋们不妨先从真君看到的一面说起,数月前,真君踏足城内许宅时,想必也曾见过孙氏对许家的穷追猛打,只因许家子弟中出了个将将踏足治国小才的子孙,便将主意打到那湘泽秘地上,想要开辟第四集。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件事,许家若是运作得当,并不一定会抢了另外三家的财源,但坏就坏在,许家子弟德行有亏,同孙家交涉时发生冲突,失手将孙老宰相的嫡孙给打杀了,这才引来孙家的不死不休。”
“若说是从这件事便引来孙氏的不死不休,那也稍微有些牵强,咋们再往前推一推。许氏,户部尚书许清源一脉,作为许氏世代居住京城的一支,一直是在户部攀爬,为大宁掌了几朝的钱袋子。既然是在户部做事,手底下毕竟干净不了,几代下来,京城许家是富贵满门。然而钱财有了,野心就大了,许老尚书早早就将目光打到宰相的位置上,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压孙家,需知道,孙氏已经出过三朝宰相,早已将其视为禁脔,一番较量下,许老尚书失势。随后又牵扯出私空国库的事情,而且是证据确凿,据查证,京城许家亏空国库已有三代之久,可想而知其银两之巨。”
老山主似乎说的有些累了,深呼吸了口气,端着茶盏,沉默着。
自从老山主说这些开始,宁白峰和元镇就坐在不远处听着,不敢弄出声响。
一直在听老者述说的老道士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那这些又如何跟许单一支扯上关系。”
老山主看了看老道士,轻轻放下茶盏,叹气道:“事实上,许氏的劫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在许单这一脉上。追寻到四代前,许单一脉还是京城许家偏房,据传因理念不合,外加不受重视,这一脉祖上破门而出,投笔从戎。几代下来,已是坐到龙骧将军的高位。大宁在走龙江南岸总共不过三大军镇,却不设统帅,由三大将军互相制约,互相协助,以抵挡走龙江北岸的攻势。许单在领兵一道上确实有些才华,自从掌龙骧军起,大宁的劣势不时有所翻转,功劳是一次盖过一次,渐渐的朝廷里开始传出让许单统领三军,全盘扭转大宁的劣势,更有甚者,言许单之功,足可册封异姓王。若只是这些,还不至于让坐龙椅的那位对其下手,大宁缺少将才,做不出来自毁根基的举动。但事情却在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老山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数年前,大泉再次过江,攻势极其凶猛,三大军镇不得已被迫收缩防线,撤离百姓。但不知为何走漏消息,三大镇同时被击中七寸,损失惨重,然而就在接连丢城失地的时候,许单率领残军一路往回反击,最终鼓舞起士气,绝地反击,击溃大泉主力,将大泉铁骑赶回江北。从表面上看,许单功劳之大简直无可想象,但就是在半年前,龙骧军在战时主动放弃的一支营队,被迫逃遁进深山里,却无意中被人发现,随之带来的消息却是如同地震般传遍大宁朝野。龙骧将军许单早已同大泉蚺和,这些年的交战,只要是涉及到龙骧军,基本上都是在演戏,目的只在于,大泉铁骑可以在大宁国土上任由劫掠,许单可以凭借做戏的军功往上攀爬。”
老道士一直强忍着没有说话,直到此时,实在憋忍不住,轻声打断老山主的话,“口说无凭之事,如何能当作罪名。”
老山主点点头,“在当时看来确实是口说无凭,但当朝廷下旨要求许单回京述职时,许单以大泉秣马厉兵,准备过江为借口,拒绝回京,这就足以让人升起警惕,特别是其他两座军镇传回的消息是一切平静的情况下。但压垮许单这一脉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在朝中失利的户部尚书许清源。京城许家垮掉后,刑部在追查赃款去向时,却发现这些银子的最大头却是流向龙骧军中,许单俨然是将龙骧军当作私军来养,并且还是在用朝廷的银钱,其用心可见一般。”
老道士沉吟半响,轻声道:“如此说来,许家其实是动了大宁长孙氏的根基,若非坐在龙椅上的长孙皇帝点头,许氏也不至于要遭到族灭的地步。”
老山主点头道:“不错,许氏三支,唯有困居湘云府的危害最小。老朽也曾劝过许鹿,奈何他看不开,舍不得,也放不下。儒家做事讲究情理,许鹿在情之一字上陷入太深,若是以理来办,他许鹿完全不至于身死族灭。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啊。”
听到此处,宁白峰这才有些明白,为何那日在进山谷前,许鹿会是那么一副态度。许家灭亡在即,他输不起。
老道士叹口气,伸手捏住玉章把玩片刻,平静道:“看来是贫道贪心了,许鹿其实在死前就已经想明白了,他保不下许氏,因此他祈求老道的是保证许氏香火不断罢了,既然许氏在大宁已无立锥之地,那能否保下许鹿这一脉的些许香火,将其送到贫道所属的涡阳国,山主以为如何。”
老山主平静的看着老道士,缓缓说道:“老朽不能立即答应你,玉章你先收回去,待老朽和长孙皇帝商量,看看能否卖老朽的面子,真君就在这书院歇息两日,以待答复。”
老道士点头说道:“那便叨扰山主了。”
老山主说完,似乎是有些乏了,向老道士说声失陪,便起身准备离开。待看到宁白峰和元镇,微笑的点点头,告诉两人,少年人就该多读些书,这几日闲暇时不妨去书院讲堂听听先生授课。
宁白峰幼时曾在村子学塾读书识字,知道些儒家弟子对先生执的弟子礼,因此按照曾经学过的礼仪方式,对着老山主行礼。
老山主一愣,盯着宁白峰上下观看许久,才以同样的行礼方式回礼,微笑道:“年轻人家学渊源颇深,老朽僭越了。”
宁白峰看着老山主离去的背影,满头雾水。自己识字都不算很多,老村正不过是给他们讲些古老相传的礼节,村子里几乎每个人都会,也只会那么些。家里世代打铁,怎么就是家学渊源了,若是指打铁的话,那倒是很有渊源,可老山主明显指的不是这个。
起身相送的老道士也是面色古怪的看着宁白峰,却也没多说什么。
不久后,罗本讲授给学生授完晚课,领着几人到书院客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