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虽与当年的陈玄武不同,但眉宇间神态略有相似。
“没有呼吸,死透了。”神皇试探鼻息,扒开眼睛扫了眼,忽然道:
“但死了几天,还没有出现尸斑!”
按照大周风俗,人死后会摆在灵堂七日,传说中人死七日后,灵魂会返家一趟,做最后的告别。
届时才会彻底封棺、下葬。
季平安抬手,并指如剑,指甲倏然亮起光辉,他依次点过陈玄武的眉心、心口、气海。
感应片刻,吐气道:
“气海中灵素虽有逸散,但还剩余些许,识海空荡。”
神皇脸色微变:“你是说,他魂丢了?”
季平安点头,凝重道:
“没有厮打斗法痕迹,应该是他遭受了擅长神魂的敌人,加上他重生时日不够,神魂与这具躯壳的融合不够深,被钻了空子。
眼下神魂离体,不知踪迹,肉身因为有灵素积淀,所以才没有腐烂,还保持着生机,但若继续这样下去,等气海内灵素彻底逸散,身躯将腐坏,到时候就算神魂返回,也活不了了。”
“彭!”
神皇大怒,大手拍着棺材板,实木棺材硬生生凹陷下去手印。
这一刻,这位前世久经沙场,缔造了一个王朝的帝王眼底毫不掩饰暴怒与杀气。
与往日里的小胖墩形象判若两人,或者说,这才是他愤怒时的真正模样。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到底是谁?难道是朕那不肖子孙先下手了?”神皇焦躁不安。
季平安面无表情,说道:
“可能性不大,朝廷想抓人直接上门即可,而且,不要忘了,玄武虽是武夫出身,但当年也是跟着我做了星官的,我星官的神魂强度不逊于任何传承。而朝廷里擅长神魂的高手却很罕见。”
神皇闻言也冷静少许,忽然想起了来时路上那场雾气:
“难道说,是附近……”
季平安摇了摇头,语速飞快:
“一切的猜测,都只是猜测。原委可以稍后再调查,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玄武的神魂,假如它还在的话。”
神皇眼神焦急:“怎么找?我去审问陈家人?”
季平安叹道:“我以天眼通看过了,都是一群凡人,能问出什么?”
神皇骂道:“那怎么办?!玄武若是死了,我们……”
说到这里,虽然傀儡之身,但这位初代神皇竟然有些哽咽。
这一路上日夜期盼,能与老兄弟重逢,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陈玄武的死讯。
而偏生他身为武夫,空有一身武力,却束手无策。
季平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情绪,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一切的情绪都已坍缩内敛:
“为我护法。”
神皇盯着他:“你有办法?”
季平安抬手一抓,角落里一把椅子飞来,他坐了下来,揉捏眉心:
“以我如今破八的修为,勉强可以尝试依托媒介,回溯时光。”
若是以往,季平安想调查什么,可以回溯一个场所的时间。
但陈玄武死了数日,他就算去陈玄武的房间推演,以如今的修为,也无法回溯到死亡那晚。
但星官还有一种回溯方法,是通过媒介。
神皇愣了下,担忧道:
“可以吗?你不是说,咱们这些重生者因为体内有那个什么星辰碎片的缘故,压根无法被占卜吗?”
季平安眼孔中漩涡浮现,忽然道:
“但碎片是和神魂绑定的。”
神皇一愣。
碎片与重生者的神魂是一体的,并非躯壳自带。
而如今陈玄武的神魂不翼而飞,也就意味着,星辰碎片与神魂一起失踪。
棺材里的,如今只是那个“陈家二少爷”的肉身罢了。
但这具肉身的眼睛,却肯定“看见”过凶手。
这也就意味着……可以占卜!
神皇心脏砰砰狂跳,眼底绽放期翼光辉,仿佛绝望中的人终于看到曙光。
他颔首道:
“我来护法,不过时间太久了,能行吗?”
身为老朋友,他很清楚星官各层次能力的限制,强行逆转数日时光,就算是以修士作为媒介,所需力量也不是破九境界能承受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季平安声音平静,取出一个瓷瓶,里头是丹药。
下一秒,他眼底浮现出两枚星盘虚影,气海灵素燃烧起来:
“这次会很久。”
他盯着棺材,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飞快倒退,一幕幕光影浮现。
……
……
灵堂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到了天黑,陈家宅子里点起灯光。
可庭院中却还聚集着乌泱泱,一家子数十口人。
陈老爷坐在一张条凳上,盯着房门紧闭的灵堂,不禁锤了锤腰。
“爹,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留下来继续等。”一名中年人开口。
陈老爷却摇头叹道:“我哪里睡得着?”
说着,他扭头看向了站在人群里的青衣书童,再一次确认道:
“那真是仙师?”
青衣书童赌咒发誓,更拿出一行人回来时,遭遇雾鬼的事情,证明季平安的厉害。
可他年纪、地位实在不够,且说法无法验证,陈家人本能地不太信。
联络阴阳学宫这件事,是陈玄武暗中叮嘱他去做的,并未告知陈家人。
书童离开的理由,也是回家探亲。
至于陈玄武命他去余杭联络钦天监那等仙家门派……于陈家人而言,无疑是天书一般。
若非之前那道无形屏障,实在诡异,他们半点都不会信。
“可这么久过去了,怎么半点动静都没?”
陈老爷拄着拐棍,叹气道。
书童也给不出解释,只能说:
“许是仙师在施法呢。”
陈家人摇头。
人都死了好几天了,就算是朝廷的仙师,也没听过能把死人救活的。
焦急的气氛中,一夜过去,转眼天亮了。
陈家人守了一夜,却不知为何,没有觉得疲惫,反而精神抖擞。
当天边曙光撕裂夜幕,晨露挂满了庭院中的草木时。
院中那一株火红的枫树,也在阳光下泛起如火的红。
原本深秋时节,早已呈现衰败之意的庭院花草,竟奇迹般的生机盎然起来。
“吱呀。”
随着一声门开的声音,院中的陈家人们从半睡半醒间抬头,惊讶发现,紧闭的灵堂终于打开了。
然后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摆放棺材的房间内,地面的砖缝中钻出一丛丛青草,摆放在室内的花枝也绽放出一朵朵花骨朵。
那一口黑色的棺木竟然抽出一根根嫩芽,水淋淋的枝条轻轻摇曳。
灵堂内。
背着书箱,腰间背负一柄长剑的神皇推开房门。
眼神冷然地扫过门外一张张脸孔,任凭阳光洒入,一寸寸照亮地面,照亮了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神魂消耗颇大的季平安。
“仙……仙师……我孙儿……”陈老爷拄着拐棍,颤巍巍起身,结结巴巴询问。
然而季平安却只抬起手,按住了他的话。
他从瓷瓶中倒出最后一粒丹药,填入口中。
感受着药力滑入喉咙,季平安缓缓站起身,走到庭院中。
没有理会这些凡人,抬手朝院中那一株火红的枫树一招。
一条最漂亮的枝条齐根断裂,凌空自行修剪为合适持握的一根木棍。
将自己递入季平安手中。
他语气平静异常,声音古井无波地说道:
“看好他,等我回来。”
下一秒,季平安身影倏然溃散为漫天星辉,消失在阳光里,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
陈家镇西南。
十里之外。
有山,名为“断背”。
山上有一座阁楼,名为三江,凡人口中,更多尊称为“三江派”所在。
即为本地小宗派的山门。
今早山脚下,忽然走出一道捏着一根红枫树枝的年轻道士。
季平安抬起头,望着那狭长的山道,隐约看到晨雾中山顶一株巨树。
他迈开步子,沿着山道向上走去,当他踏上第一步,山道两旁无数红枫簌簌抖动,满山秋菊也为之匍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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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