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了!
季平安脑海中灵光一闪:
自己的心结,无非是当年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琉璃佛心染尘,这才有了二人分别后,琉璃将自己封死在大觉寺,抄录佛经赎罪,直到身死道消也没有踏出一步的悲剧结果。
虽说一开始,二人是敌人,但琉璃是在误以为,他是人族叛徒的前提下,才对他出手的。
更何况还有那一百天里,二人在冰冷的世界里互相早已依偎出感情。
所以,琉璃的悲剧结果,始终是卡在他心中的一个“结”,眼前的心魔这般模样,便是在试图令他愧疚,懊悔……
“所以,正确的破局之法,应该是我帮助琉璃解开她的心结,在这片时空里将她救赎,让她意识到,破戒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懂了。”
季平安念头起伏间,脚步停下。
然后他笑了起来,继而,在琉璃狐疑的目光中,季平安转身返回,自行收拢干柴,并用长剑点燃剑火。
一如当年。
随着一簇篝火升起,火光朝四周晕染开,也照亮了这座困在洪水中的净土。
琉璃下意识攥紧衣领的手缓缓松开,重新恢复了盘膝打坐的姿势,她将玉净瓶中的圣水倒出,洒在大腿伤口上,先行压制伤势。
等她处理好伤口,抬起头时,就看到季平安赤膊上身,盘膝坐在篝火旁,静静望着她。
二人目光碰撞,琉璃心中没来由一慌,便听季平安摇头说道:
“你真的是这般想的么?”
琉璃一愣:“什么?”
季平安说道:
“认为我当年是刻意玷污你?当年你我在断桥分别后,再也没有见面,但你终究死在了我后头,即便足不出户,也该知道后来真相大白,知道真正背叛人族的是西海派,我当年未负天下人,只有天下人负我。”
琉璃沉默。
火光跳动下,映衬的她的肌肤也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身,两颗透明的眼珠,更是倒映着火焰。
她嗓音低沉,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所以很庆幸,当年没有杀了你。我们也的确欠了你很多,所以我之所以赎罪百年,既有为破戒而赎罪,也有……”
季平安道:“为我赎罪?”
琉璃沉默,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
“你当年令我破戒,我无意深究,当时你我乃是敌人,你便是杀死我,也并无任何问题,何况其他。归根结底,真正令我背叛了佛门的,乃是我的佛心不够坚定。
昔年佛主说,我一颗心不染尘埃,担心我被俗世所累,故而直到观天境界,才离开烂陀。
我也以为自己佛心无垢,坚不可摧。
但在钱塘红尘的百年里,我终究还是被红尘侵扰了,这才是根源。
而你的出现,只是一个诱因。当年,我回到寺中,将自己关在佛前想了很多年,才终于明白这些,可惜为时已晚。”
季平安却摇头,说道:
“所以,你还是认为,自己是因为破了戒律,所以才止步观天?”
琉璃反问:
“难道不是?我无父无母,自小在尼姑庵长大,我一生的唯一念头,便是求佛,可当我违反戒律那一刻起,便已断绝了成佛的路。”
季平安“呵”了一声,驳斥道:
“愚不可及!”
琉璃小眉毛竖起,但想到出家人不能犯嗔戒,便将情绪压了下来:
“哦?”
季平安冷笑道:
“若是遵从所谓戒律,才能登临大道巅峰,我当年何以晋升神藏?”
琉璃摇头,说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路,你走剑修一道,主杀伐,昔年虽成为九州之敌,被无数高手追杀,但也正因如此,你才有足够的机会出剑,厮杀,这般才成就了你短短百年晋升神藏的神话。但那是属于你的路,而我佛门的路,便是以戒律挣脱红尘,肉身渡苦海,方得解脱。”
季平安被气笑了,说道:
“又是这般论调,实在大谬!”
他并不确定心魔知道些什么,所以干脆又将此前与净光菩萨那番话改头换面,说了一遍。
但没有提及国师与佛主辩论的例子,因为琉璃生活的年代更早,压根没等到那天就身死道消了。
在他的理解中,这个心魔大概率压根不知道“大周国师”的存在,自然没必要提及。
以他的眼界,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
无论琉璃,还是净光,二人之所以止步观天,断绝继续攀登的路,归根结底,还是佛门小乘的禁锢。
然而琉璃听完后,却并不如净光那般反应巨大,而是淡淡道:
“此类说法,佛门历史中,也并非无人提出过,但终归只是佛法的一种设想,并未证实,而以戒律渡海,乃有无数先例。”
季平安盯着她,突然问道:
“你果真这般认为?既坐镇钱塘百年,身处红尘,莫非毫无感触?”
琉璃静静听着,忽然沉默下来。
若是以往,她的确不会被一番没有证实的学说触动。
毕竟,她终究与净光不同,没有对大周国师的崇拜,对佛理的研究,也远没有净光深刻。
她之所以晋升菩萨,更多是依赖污垢之心的天赋。
可这一刻,她脑海中忽地想起了上一次轮回,她坐镇钱塘时,看到的疯和尚道癫。
想起了道癫喝酒吃肉那一幕,也想起了他死前微笑说出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过往的一些笃信的观念,突然开始动摇。
倘若守戒律便是佛,不守便不是,那道癫是也不是?
起码,在他越众而出,主动将罪名揽在头上,救下那名少女的一刻,疯和尚道癫远比包括她在内的,禅院里的所有守戒僧人都更像一尊佛。
……
须弥山上。
迷雾中的琉璃本体皱起了眉头,表情变得纠结,挣扎,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可下一秒,她身上那张佛贴再次闪烁了下,表面出现了第二道裂痕。
琉璃脸上也恢复了平静。
……
幻境内。
季平安隔着火光,盯着莲台上青丝如瀑,赤足如雪的女子,只见琉璃沉默良久,抬起头,嗓音依旧坚定:“我承认你说的有一些道理,但那不是我的道,所以,这一次,我不会破戒。”
季平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说道:“若我强迫你呢?”
琉璃想了想,眼帘低垂,语气坚定:“毋宁死!”
……
写的有点卡卡的,立个flag,明天写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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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