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合理怀疑罢了,毕竟江湖仇怨太多,各个门派间或多或少都有矛盾,这么好的机会,有人忍不住动手也正常。”
裴钱头疼道:
“那这样一来,范围就更大了啊,若算仇怨,整个镇子里那么多散人,小门派,肯定也有不少和天残门主有仇的。”
江湖上的案子有时候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一个普通凡人被杀,可以从谁有动机,后者谁获利的角度推理。
可江湖上恩怨、情仇、利益错综复杂,很容易得出“全员嫌疑人”的结论。
季平安其实还有一个猜测没说,那就是他有点怀疑,这件事是针对他来的,离开余杭前,监正明确提及,他此番会遭遇危机。
这是否是危机的预兆?
不确定。
但丁焕的表现,总令他提起了一丝警惕。
当然,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我觉得嫌疑最大。”季平安忽然开口。
什么?
三人刷地看过来,就只见季平安用手指蘸了蘸杯盏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几个字。
……
……
武林盟,聚义堂。
傍晚红日光辉洒在紧闭的门扇上,雕花也仿佛燃烧起来。
屋内,以江氏为核心的武林盟高层齐聚一堂,气氛沉闷。
江槐端坐主位,询问道:
“结果如何?”
底下一群人纷纷摇头,各自汇报,表示自己负责的部分并未明确突破。
“盟主,有嫌疑的人太多了,包括天残派自己,都未必干净。”
一名武林盟长老叹道:
“城中那些符合条件的,用剑的武夫也大多都有‘不在场证明’,何况还都通过了白虎堂的核验。可镇子里江湖人太多了,虽都登记了,可写的未必是其真正实力,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拉到白虎堂测一次吧,消耗太大,法器都撑不住的。”
其余人纷纷附和。
江槐却面无表情,说道:
“白虎堂的测试,也未必做得准。”
他迎着其余人注视,说道:
“像是那个李公子,能硬扛住不回答,而面不改色,说明神魂强大,堂前说的回答,就未必属实。其余人或许也有法子,避开核验。”
江小棠迟疑道:“你还是怀疑他?”
江槐认真道:
“这个人太神秘了,无论是身份来历,还是插手新旧武道之争,亦或者今日在老盟主故居内,打开地宫……都透着古怪,我们至今对其目的一无所知。而且,他到底从地宫里带走了什么?”
中午的事结束后,武林盟尝试挖开地宫外的碎石,结果江槐前往后,发现地宫还在,但里头碎石遍布,发生了坍塌。
那一栋旧楼也残破不堪。
他反复摸索了许久,除了墙壁上残存的些许剑意外,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物品。
若非江槐为盟主,被众多势力同时看着,以及季平安与旧武、药王派等中立派莫名绑定的关系,他早动手,尝试与对方“谈一谈”了。
见妹子不语,江槐叹了口气,道:
“而且,我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些,而是我怀疑,凶手可能来自四圣教。”
……
……
“四圣教?!”
客栈内,三人看清桌上的文字,愣了下。
俞渔皱起小眉头:
“你怀疑是四圣教来搞破坏的?”
圣女虽然不以智商见长,但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季平安点头,说道:
“不要忘了,武林盟这次聚会,核心还是商讨如何讨伐四圣教。消息传的那么广,四圣教肯定也知道,岂会坐以待毙?”
裴钱挠挠头,说道:
“所以,他们会派人来破坏这次会盟,趁机杀死天残门主,可以挑起新旧两派的矛盾,而一旦这件事无法解决,那么任凭江槐威望如何高,也无法将武林盟内部拧成一股绳,那针对四圣教的讨伐,力量也就大大削减了。”
三公子虽然长的喜庆,但思考问题还是很有深度的。
陆青听完,也是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好像……有点道理。只要让武林盟内斗不断,那就相当于从内部瓦解了敌人,而且,四圣教也完全有能力做到杀人。这样说,凶手大概率就不在今日参与测谎的人群中,而是藏在镇子的某个角落。”
季平安淡淡道:
“还有另外一层,就是种下不信任的种子,江槐不蠢,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那么站在他的角度,倘若无法分辨四圣教的人藏在哪里,那么纵使下令讨伐,也会疑神疑鬼,甚至各派彼此猜忌。”
他还有一个论据没说,就是他暗中尝试了占星,但却没能获得明确的指示。
以他目前的境界,占卜失败,要么是凶手是坐井以上,要么是此事涉及更大的势力,可以干扰占卜结果,当然,也有涉及重生者的可能。
众人一番商讨,只觉疑点重重,最终也没有什么思路。
陆青告辞离开,俞渔想问下季平安有关于地宫的事,但见他不愿说,便瘪着嘴气咻咻回房了。
摔门很大声,圣女很生气。
……
聚义堂。
江小棠疑惑道:
“所以,你认为是四圣教是想用这种方法破坏这次会盟?的确有些道理,但这样的话,李公子的嫌疑就更小了吧。”
顿了顿,她隐晦道:
“毕竟,他可是……”
她没将“执剑人”三个字说出来,但意思明确。
不久前,余杭城内武庙被破,四圣教窃取国运,结果被打断,而过程中曾发生过四圣教徒与暗网杀手的厮杀。
江小棠认为,这已经足够说明立场了。
暗网与四圣教,显然是对立的。
江槐叹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怀疑。要知道,他只是自称来自暗网,但如何证明?”
江小棠噎住了,是了,她的确缺乏直接证据,一切都源于猜测,以及季平安的大方承认。
但倘若季平安在撒谎呢?他并不是暗网执剑人呢?
江槐神色凝重,说道:
“并且,他帮助旧武的行为也很古怪,缺乏明确动机。倘若他不帮,那么结果就是新武获胜,那个时候,就算天残门主死了,引起两派争斗,但在新武大胜的背景下,旧武也没力气还击。我还有自信压制下去。”
“可如今,旧武胜了,陈庆生不仅活着,甚至更上一层楼,两派的矛盾就愈发难以解决,倘若,这个李公子是四圣教的人,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无论是帮助旧武,加大武林盟内部矛盾,亦或者今日开启地宫,为凶手打掩护,都可以解释。”
江小棠一阵动摇,但还是咬了咬牙说:
“我还是觉得不是他。”
紫衣盟主疑惑:“理由?”
江小棠想了想,说:“女子的直觉。”
江槐无言以对,捏了捏眉心,说道:
“再看看吧,我已经派人在附近盯着,希望不是他。”
……
……
客栈内。
季平安懒得照顾俞渔的小情绪,扭头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抬手取出道经,轻轻一抖。
嗖!
两道半透明的身影同时出现,一左一右,彼此对峙。
左侧,是穿着古怪巫师袍子,头戴三角软帽,手持一根“山神杖”,表情呆板而机械的器灵小姐,姜姜。
右侧,是一身鹅黄色长裙,梳着古代发髻,圆脸冷艳,手中斜抱古筝的剑侍,黄瑛。
二女宛若古代斗兽场中的两头母兽,大眼瞪小眼,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
季平安愣了下,没等他开口,就见两“人”同时扭头,盯着他,异口同声:
“她是谁?!”
不是……为什么有种修罗场既视感,问题在于,我与你们两个只是纯洁的友谊啊……季平安叹了口气,劝道:
“怪我,没抽空给你们介绍……”
经过他一番安抚,两只器灵终于放下戒备,彼此投来好奇的目光。
姜姜有些不乐意,道:
“下次,没有我允许,不要给我体内乱塞东西。”
黄瑛大惊失色,诧异地看了“离阳”一眼,心想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季平安一脸黑线,解释道:
“姜姜不太擅长用词……算了,这件事之后再说。”
他看向姜姜:
“帮我隐藏身形,我要出去一趟。”
……
晚上。
当小镇彻底陷入黑暗,被关押在武林盟某处别苑中的“布衣神相”从睡梦中苏醒。
因为并非“犯人”,所以武林盟没有将他押入地牢,只是软禁在了一间房间内。
这时候,布衣神相从床榻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视线透过黑乎乎的房间,望向窗外朦胧月光,以及灯笼火把投射下的光辉。
他可以听到,院中有武夫驻守,还有人不时巡逻。
“都不送饭的么……”
他哀叹一声,下床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吨吨吨喝了几口。
然后拿起杯子,斟满,借助隐约的光,尝试用水面映照自己的脸庞,眼眸中光辉吞吐。
运用相术对自己的命运进行观测。
“咦?”布衣神相嘀咕道:“黑中带金,今晚有人要来吗?”
他眼珠子转动了下,手忙脚乱跑回床上,然后用手整理了下头发,盘膝端坐,装出一副“得道高人”姿态。
闭目,静静等待。
不多时,房间空气倏然扭曲,一道人影涂鸦般,一点点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听到声音的布衣神相睁开双眸,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你来了。”
季平安眼神古怪地看着年轻相师,嘴角同样缓缓勾起:
“我来了。”
……
错字先更后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