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天……听到这两个字,季平安嘴角难以遏制地抽搐了下,看的旁边的三人一头雾水。
俞渔更忍不住说:
“这个名字虽然狂傲了些许,但你表情多少有点夸张了吧。”
在大周,这个名字还并没有附带其他含义。
毕竟名字这个东西,一旦脱离语境给人的观感就会大不一样,比如不同年代的人,名字风格就迥然不同这样。
季平安端起茶碗掩饰自己的表情变化,略过对这个颇有几分“主角”光环的名字的吐槽,低声说:
“看来,不只我们察觉了这个少年人的异常。”
言外之意:
三清观来访,显然不是为了参与什么及笄宴,是为了“重生者”而来。
继朝廷军方后,道门也干脆不装了。
“傲天?”南宫家主一怔,这名儒商模样的中年人难掩诧异:
“观主要寻我那不成器的侄儿?”
神态不似作伪。
目前而言,虽说“重生者”的消息在逐步扩散,但也仍局限于大人物圈层。
南宫世家说到底,只是个披着商贾皮的江湖家族,尚且接触不到这等隐秘。
在其看来,自家子侄虽这段时日性情大变,展现出诸多不同,引起了族内的一些关注和重视。
但也……仅此而已。
何以引来道门的“仙师”关注?
鹤发童颜,手捧拂尘的老道士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
“贫道近几日心血来潮,察觉有缘法应在这里,听闻南宫家出了个不错的少年,便冒昧前来,探看一二,若有缘法,贫道有意将其收入门下,入国教名册。”
这番话一经抛出,顿时掀起一片低呼声,然后便是宾客们的艳羡。
谁都清楚,道门在大周的崇高地位,何况还是“长老级”的观主亲自收徒。
一旦真能拜入,起步便超出他人,修行个几年,最差也能在道门混一个“执事”的职位。
谁不艳羡?纵使南宫世家并不缺乏修行资源,但也要看和谁比。
尤其这几年,其一直试图挑战裴氏在江南的地位,前不久裴氏出事,南宫家大喜过望。
可紧接着,“莫愁”被齐红棉带走,无异于当头一棒。
如今若是子侄真能拜入道门,无异于天降幸事。
“恭喜家主。”
“今日可谓双喜临门。”
一名名商贾当即熟稔地送上贺喜,仿佛此事已成了一般。
南宫家主稍稍一愣,既惊喜,又狐疑。
表面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正要开口,突然间,只见园林外传来虎啸猿啼声。
继而,又是一行人不等通报,便自行走了进来。
尽皆穿着御兽宗标志性的袍服,为首的是一名成熟冷艳的女修,身旁还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瓷娃娃般的小姑娘。
行走间腰间金牌碰撞,发出叮当脆响。
栾玉冷笑道: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恰好我御兽宗也对那个南宫傲天感兴趣,不如一并观瞧?”
御兽宗!
看到这一幕,园林中分散各处的,正议论的宾客们猛地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一场本来无甚趣味的及笄礼,竟有这般风波。
道门与御兽宗抢人……
“那个南宫傲天到底怎么一回事,此前也未听闻南宫世家有这一号人物。”凉亭内,手持折扇的读书人诧异。
“谁知道呢,呵,这下有乐子了,他无论选哪一个,都要得罪死另一方。”有人幸灾乐祸。
一个是根扎余杭本地,与斩妖司、府衙处于同一阵线的道门。
一个是经营澜州近千年的御兽宗。
得罪哪一方,都是麻烦。
至于御兽宗来抢人,在最初的错愕后,宾客们反而不觉得意外了。
毕竟从“竞争”的角度讲,无论那个南宫傲天是否拥有与“宠兽”亲近的天赋,御兽宗都要抢。
抢过来自己可以不用,但不能放任道门获得一个好的仙苗。
秋山长也捋着胡须,不禁看向季平安。
隐隐觉得,今天的事,也许和昨日军府抓人的事件存在某种关联。
然而一看之下,他愣住了。
因为季平安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旁观着这一幕,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早在他的计算之中,没有任何意外。
“栾玉。”
三清观主眯着眼睛,凝视着款款走来的女修,顿觉棘手,意外于这个女人的到来。
昨日得到风声,说栾玉疑似入城,三清观内的道士们便觉察出紧迫感
——辛瑶光的法旨早已下达,他们对重生者异常渴求。
栾玉笑吟吟走过来,虽人数更少,却浑然不惧:
“怎么,不欢迎?”
眼见气氛僵持,南宫家主额头沁出冷汗,忙道:
“御兽宗仙师驾临,南宫家欢迎之至,只是不想两大派到来,未能提前有所准备,实在失礼。我那子侄眼下不在这边,还请各位先在厅中小坐,我这便差人去寻来。”
三清观主沉默了下,轻轻颔首。
南宫家主忙亲自领路。
过程中,板着小脸,一副恹恹表情的赵元央忽然眼睛一亮,看见了不远处亭子里的季平安。
想要招呼,但忍住了,只是用手轻轻拉了拉栾玉的衣角。
女修士撇过去,也是微微一怔,顿觉头疼:
她倒是不惧季平安,可对方出现在这里,是否代表着钦天监正那个糟老头子的意志?
各怀心思,一行人朝正厅走去。
等人走远,原本寂静下来的园林内才再次轰地议论起来。
凉亭内,黄贺眨眨眼,低声说:
“公子,这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学宫……”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以往,他们只要抢占先机,就能逮住重生者。
但如今一个苗头出来,一群人来抢,他们一下就没发挥空间了,除非去搬出来监正。
俞渔瞪了他一眼,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思考着自己要不要给三清观打配合。
毕竟圣女小姐自认为,她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要为自家门派争取利益的。
然而季平安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旁观即可。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黄贺欲言又止,想纠正咱们压根不是渔翁。
“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估计这场戏的主角一时半刻来不了,我先休息下。”
季平安懒洋洋地说,然后靠在座椅中开始打盹,一副昨晚没睡好的模样。
你今天怎么这么困……总睡觉……俞渔心中吐槽。
不过她寻思着,季平安不去找监正,对道门来说有利,便没吭声。
沐夭夭的关注点则比较单纯,两只手捂着小肚子,趁着脖子往外瞅,浅浅的眉毛皱起:
“啥时候开席啊……”
……
而接下来的发展,正如季平安预料的一般无二。
这场戏的主角迟迟未到。
而园林中讨论的话题,也无一例外,转入到了对“南宫傲天”的关注上,至于这场及笄礼的主角,那名南宫家的小姐,反而被所有人忽略了。
待宾客到齐,礼仪开始,群宾客庆贺。
只是所有人都显得心不在焉,不时将头扭向大门,恨不得快进到及笄礼结束,看抢人环节。
然而古代的礼仪凸出一个繁琐,何况是世族,好一番折腾,等仪式终于结束时,天色也已擦黑,厨房开始传菜。
古色古香的园林内,摆开一张张桌案,小桥流水,丝竹管乐,甚至还有歌舞助兴,沐夭夭终于得偿所愿,开始大快朵颐。
而其余三人则显得心不在焉。
终于,就在对峙的道门与御兽宗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有仆人疾奔而来,朝着厅堂内的南宫家主耳语。
后者笑道:“我那侄儿已带来了。”
来了!
闻言,厅内左右两侧的客人们都精神一震,老道士与栾玉的视线在空气中撞击,仿佛擦出火星。
堂外也安静下来。
此刻天已黑了,半轮残月高悬,江南园林中灯火通明,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来。
前头是一名引路的管家,而在其身后,便是一名约莫十五六岁,表情坚毅,神色桀骜的少年人。
这一刻,人群中的季平安也好奇地看向对方。
“傲天啊,还不参见诸位仙师?”儒商模样的家主笑呵呵说。
然而,南宫傲天却并未应声,先在堂前站定,青涩的脸孔上,是故意扮出的成熟,他逐一扫过一名名修士,最后看向家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呵。”
充分表现出,一个被家族欺压排斥的主角对权威的不满和不屑。
家主笑容一僵,想要呵斥,却强行忍下,哈哈一笑,对二人道:
“我这侄子性格顽皮了些,还望莫要见怪,若打磨一番,还是好的。”
见观主与栾玉不答,家主又看向后者,尽可能温和道:
“傲天啊,这两位乃是道门和御兽宗的长老,对你颇为欣赏。”
南宫傲天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好地隐藏了起来”,眉头一皱:
“欣赏?”
只是饶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心思深沉的模样,但那微微急促的呼吸,难以掩藏的兴奋与期待,在季平安这个“装嫩高手”面前,都暴露无遗。
栾玉和观主同样微微皱眉,以二者的眼力,怎么看,眼前的都更像是一个中二少年。
是演技太好?
略一沉吟,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清咳一声,目光锁定少年:
“贫道听闻,你近些日子转变颇大,在族中崭露头角,可有此事?”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孔中透出青光,施展道术。
南宫傲天一怔,嘴巴自动说道:
“有。我师父教了我很多。”
说完,他突然用手捂住嘴巴,眼神惊恐,似乎不明白为何说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你师父?”观主追问。
南宫傲天瞬间被摄走魂魄般,呆呆地放下手,机械地说:
“我前些天,偶然捡到一枚戒指,结果晚上入睡后,梦到了一个神秘人,他自称古代强者,说能帮我变强……”
旁边,栾玉也愣住了,突然一拍金牌,一只虚幻的游鱼甩着尾巴钻出,一头撞向少年,抢过“操控权”,追问道:
“戒指在何处?给我。”
南宫傲天转身,看向她,表情呆滞,仿佛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