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森海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他坐在高铁临窗的位置上,满心都是担忧不安。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这五个小时的路程再快一点,再快一点。</P>
根据母亲的描述,父亲咳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当地医疗条件有限,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医生也只说是新冠后遗症,所有人都有一点,自己平时多注意保暖不要吹风就行。再加上除了咳嗽并没有其他的症状,所以老两口也没有当回事。最近,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再有一次咳嗽到痰里都有血丝以后,吴母实在坚持不住了,瞒着吴父给在深圳工作的吴森海打了电话,希望他能抽个空带自家父亲去大城市彻底检查下。</P>
在高铁上的五个小时,是吴森海此生最漫长的这五个小时。他想起十二岁时离家去县里读书,父亲骑着摩托车送他到车站,他毫无预兆地哭了,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父亲送到车站,却只有那次难过得紧,就那么在人群面前哭了出来。后来他再也没有因为离开父母哭泣过,也许是那一次已经明白,他总是要走的。二十二岁那年他离开生长的地方来到深圳,一个人提着行李箱,父亲却在当天晚上就给他发来了信息说如果不适应就回家。</P>
他当时有几分感动,却没有伤感,他一心期待着自己能在这座城市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想来全是后悔,如果他没有离开,像大多数同学一样留在家乡是不是就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父母呢?</P>
当他浑浑噩噩地从车站出来,回家看到父母的瞬间,他的心里更是一酸。才短短半年,父亲已经消瘦不堪,脸上布满了皱纹和疲惫。父亲见到他的第一眼,眼睛里迸发中惊人的喜悦,他想要问吴森海怎么回来了,下一刻却又开始咳嗽,咳得很是厉害,足有几分钟都没有停歇。吴妈妈担忧的眼神看向自家丈夫,嘴唇颤抖着强忍住泪水。</P>
吴森海扶住吴爸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道,“爸,我带你去市里,咱们去医院检查。”</P>
吴爸爸瞪了吴妈妈一眼,责怪道,“都说了没什么事情,怎么还把儿子喊回来了。”他喝了口水,艰难地咽下即将出口的咳嗽,“我没事儿,小海,你这样回来是不是耽误上班了。”</P>
勤劳朴实的劳动人民永远在考虑工作,吴森海久违地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仇恨,为什么呢?他们明明是这么善良的人,却要面对这么多的恶意。吴森海摇摇头,努力克制那种惊慌感道,“爸,没事,我休年假了。我们现在赶紧去吧,没事我尽快回去,爸你不要担心会影响工作。”如果有事要怎么办,吴森海没说,他只能接受没事这个预设。</P>
三甲医院的人很多,吴森海凭着本能陪着父母等待,缴费,陪父亲去检查,等待结果。他装作若无其事,因为父母只能依靠他,可是心里像是破了个大口子,呼呼地在往里灌风。他害怕极了,直到医生把他叫进去,他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安抚道,“应该是没什么大事,您先坐着,我待会就带您回家。”</P>
医生的眼神里是同情,吴森海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往下沉,“是肺癌,需要做手术。”</P>
吴森海麻木地站起来,他还要去缴住院费用。</P>
“别担心,爸,只是肺里有点小毛病,咱们做个小手术就能回去。”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让人感觉到他在哭。</P>
吴爸爸像是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沧桑,“儿啊,没事,爸还在呢。”他的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了,对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让他颤抖起来,但他是父亲,他只能永远站在儿女面前保护他们。</P>
吴森海去缴费顺带买饭,吴爸爸拉住了吴妈妈的手,“阿兰,看起来情况不大好,你晚点自己去问问医生吧,如果需要花很多钱,咱们就不治了,小海还没有结婚呢,不能拖累他。”</P>
吴妈妈只是趴在他的身上哭,吴爸爸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也想活啊,谁不想活呢,他还没有看到孙子孙女,两个孩子都还没成家,他真想活下去啊。</P>
吴森海买了包烟,他其实并不怎么会抽烟,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想来抽,他更想打电话给冼通达,他无人可以依靠,唯有冼通达是他的伴侣,他多希望他能在他身边,他想要见到他。</P>
手已经放在通话键上了,最后却还是没有按下去,而是点燃了那支烟。冼通达最近的压力也很大,他不想再给他更多压力了。</P>
吴森海抽了三支烟,终于收拾好心情回到了病房。</P>
“爸妈,吃饭了。”冼通达把小桌板打开,扶起父亲。吴爸爸却握住了他的手,“小海,你现在真的没有在交往的对象吗?”他的眼神里是绝望的期待,</P>
吴森海手一抖,他有,可是他在交往的对象不会是吴爸爸想要看到的对象,他躲避着父亲的目光,“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