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所住的酒店倒也不算是什么豪华酒店，附近靠着大学，后街那里一到晚上就全是小摊，徐苍最喜欢这种小摊的氛围。

秦心口味比较清淡，吃不惯路边小摊的烧烤炸串之类的东西。可徐苍偏偏就喜欢这种东西，一手拿着烤鹌鹑，一手拿着炸豆腐，秦心手里还帮着徐苍捧着一盒铁板鱿鱼。徐苍这边吃着，眼睛还在两边小摊上晃荡，看看自己下一个目标是哪个。

“你不是维扬那边的人吗，口味应该比较淡啊，怎么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吃得这么欢？”秦心跟在徐苍旁边，端着铁板鱿鱼，另一只手还瞧着徐苍的嘴。

徐苍吃相不太好，粗猛得厉害，搞得嘴边全是残渍和油水，秦心就跟在旁边顾着给徐苍擦嘴。

徐苍嘴里嚼着东西，还在管着回答秦心，说起话来含混不清的：“谁说维扬人就不喜欢重口味的？”

徐苍说着还指向前边的一个烤猪蹄的摊子：“那家烤猪蹄很不错，再往前走还有一个烤生蚝还有粉丝扇贝的，用料很足，东西也新鲜。再拐角那边，还有一处卖鸡蛋仔的，啧啧啧，味道很浓郁，走到前面咱们买上一份。”

“吃这么多，别吃撑了。”秦心倒不是刻意阻止徐苍，而是此前徐苍已经吃了一份手抓饼和米线了，手上还有一大堆东西，再吃鸡蛋仔，胃哪儿受得了？

徐苍摇摇头：“没事，我有分寸。”

“你还有分......”秦心话说到一半，身边的烧烤摊突然爆了一点儿油花过来，吓了秦心一跳。他们现在走得路段基本就是烧烤聚集的地方，油烟很重，让得秦心有些不喜，不免推了下徐苍：“走快些嘛，有些呛人。”

徐苍哈哈笑了起来，秦心不喜欢这种地方也是正常，徐苍不会觉得她矫情，便是随着她的愿走快了一点儿，好早些离开这一段。

路上，徐苍笑眯眯地跟秦心说道：“我跟你说，这可不是油烟，这叫烟火气。你知道我最好的吃饭体验在哪儿嘛？不是在什么豪华餐厅，而是在我大学的时候，周末跟同学去网吧玩一圈后，在学校后街的小摊那边各点一份炒饭，蹲在路边围拢着，一边吃饭，一边谈刚才玩游戏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感觉那个时候真的是最快乐的时光了。不过，那个时候好像很多还不叫网吧，叫电脑室吧。”

徐苍说着兴起，回忆过往峥嵘岁月，偏头正好对上秦心那清丽无比的面庞，顿时从回忆中抽离回来，干笑着：“看起来你不是这种打电脑游戏，蹲在路边吃炒饭的样子。”

“你很失望？”秦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是觉得我会因此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啧。”徐苍顿时觉得无语，这女人的思维跳跃性比他还夸张，怎么说着炒饭的话题就调到相处时的共同语言上了。

当下，徐苍刚打算解释一下，却是先觉自己兜中手机在振动，便是将手中的炸豆腐塞给秦心，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有些眼熟，是剑川本地的，但是自己没有备注。

想了下，徐苍还是接通了手机，很快对面就传来王瑄的声音：“徐苍，我听你们基地的人说你现在在剑川，是吗？我有些事儿要跟你说。”

“嗯，我是在剑川，什么事？”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徐苍看了眼秦心，捂住手机麦克风，先问了秦心的意见：“蓝天航空的总师过来找我有事儿，见不见？”

“见呗，正好停一下，消消食。”

徐苍怔了一下，谈正事儿当消食，也就秦心能说出来了。

“行。”徐苍笑道，旋即应下了王瑄：“我在林业大学后街这边，你过来呗。”

“好的，好的，大约二十分钟，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徐苍又是投入了风卷残云之中，别的不说，先把手头上的东西给解决完。回头去了洱海，可就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

结果在十五分钟后，王瑄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徐苍寻了个面馆，三人进去，就徐苍点了碗清汤面，王瑄和秦心都没有食欲。

“刚才就顾着吃小吃了，没进些主食，王总不介意吧？”徐苍还算是尊重王瑄，开吃之前问了一下王瑄的意见，当然了这问得跟没问也没什么区别了。

“徐苍，别叫我王总了，我受不起，叫我王瑄就行。”王瑄说着，略带心思地望向徐苍：“徐苍，昨天在雅加达英航有一架飞机遇到了火山灰，迫降成功了。”

“是嘛。”徐苍脸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顾着吃面条了。

王瑄略有些奇异地打量着徐苍的表情：“我听说那架飞机在空中开了反推，二号发动机还爆炸了。”

徐苍吃面的动作当即停了下来，笑着说道：“王总，你这么急着过来是要跟我谈这个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知道了，你请便。”

王瑄一怔，旋即直摆手：“没有，没有，就是随便交流一下国外的民航消息。咱们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嗯。”徐苍又开始吃面了。

“徐苍，事情也不复杂。额，就是我们想让莫尚云教员回来，你们那边能放行吗？”

徐苍猛地抬起头：“之前不是说好，我们那边的人都留着吗，想要出尔反尔，这样不好吧？”

“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想出尔反尔，事出有因的。”王瑄赶忙道。

“什么？”

王瑄纠结了下，还是坦白了：“我们公司最近准备开雪区航线，剑川飞逻些。可是，逻些这机场海拔太高了，低空气流变化剧烈，机队里面没人敢去飞，必须要有个经验丰富的教员去带上一段时间。”

“所以，你们想到了莫尚云教员？”徐苍算是听明白了，可这其中还是有些问题：“不对啊，你们那边老教员也不止莫尚云教员，非得跟我们要人？”

“那也是没办法的。”王瑄满是无奈：“首先，莫尚云教员就算在老教员里，那技术也是顶尖的。带飞年轻的机长教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咱们年轻这一辈理论上的东西够扎实，可论这手上功夫，那还是不得不老前辈的。另外，莫尚云教员在老教员里面是身体素质最好的。你也知道逻些机场是高高原机场，有些年轻人去那儿高原反应都很强烈，更别说老教员了。跟莫尚云差不多技术水平的两三个老教员心脏都装了支架了，哪里能去？”

好家伙，原来是这个道理！

简单来说，就是年轻的机长教员有身体素质但手上功夫不足，应付不了逻些高高原机场恶劣的低空环境。老教员有技术，奈何身体不允许，那肯定也飞不了。

所以，只有莫尚云这种身体足够硬朗，技术又是顶尖的老教员带着年轻的机长教员多飞一次，把年轻的机长教员给带得熟悉逻些机场了，后面就不需要莫尚云了。

王瑄过来就是借莫尚云回去带飞的。

“我听说你们在局方的组建航司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咱们这次就是单纯的人员调动，我们可以付赔偿金的。”王瑄想了下：“实在不行，借调过来一段时间也可以，只要把我们的机长教员给带出来就行。”

徐苍撇撇嘴：“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连我们组建航司的申请被批下来了都知道。”

“国内民航圈子就这么大，有心的话，能查出很多事情的。”王瑄说道：“徐苍，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亏待莫教员的。除了高高原航线本身的两倍小时费外，带飞会额外再多乘一个系数，也就是三倍小时费，另外高高原落地费全部按照两百分钟来计算。每月还有定额的高原补贴，以及专门的疗养假期。”

徐苍摆摆手：“这话你别跟我说，跟莫教员说去。”

“我前面已经打电话给莫教员问过了。莫教员说听你的，你同意就行，不同意就算了。”王瑄的眼神之中透露着焦急与紧张，这可是他接替陆景华的飞行部总经理职务后的第一个大任务，这要是砸了，脸上可是相当难堪的。

“还有这事儿？你把条件都跟莫教员说了？”

“这是自然的。”王瑄应道：“徐苍，莫教员是依着你的意思来的。不管是人员的正常流动还是短时借调都可以，我们蓝天航空必定会给予重金酬谢的。”

“看起来雪区的逻些航线的确前景很不错啊。”徐苍突然笑了起来，放下了筷子。

昨天晚上，他师父陈向东才跟他说过逻些航线的利润率很高。其实就连陈向东也搞不清楚原因，雪区那边说多发达吧，那肯定是算不上的。然而，雪区航线，尤其是省会逻些的航线常年高票价，从来不打折的，直追汉京-羊城之类枢纽间的黄金航线了，而且上座率相当之高。

如果说除了汉京，羊城和沪上，其余地方哪里最赚钱，那便是逻些的航线最赚钱了。其中的内部逻辑是什么，陈向东也搞不明白，只是在市场反应上就是这样，陈向东只是将这个结果告诉给了徐苍。

其实，起初徐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民航资源好的地方，要不是经济价值高，要不就是旅游价值高，逻些那里似乎都沾不上。

开始，徐苍还想着是不是跟后面雪区旅游兴起有关？毕竟那里身处世界屋脊，天然就具有一种神秘感，算是个不错的旅游的地方。

但是，逻些地区的海拔着实是太高了，动不动就有比较严重的高原反应，这就制约了那里的游客人数。完全不像景洪或者未来琼州那般老少皆宜，那里的游客量才叫做源源不绝。逻些这边游玩的肯定有，但数量绝对不是爆炸性的，至少支撑不了高票价下夸张的上座率。

所以，有些逻辑上的东西跟实际的表现就是存在差别。不过，陈向东看得清楚自己并非搞市场分析的，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即可。

逻些航线的高收益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估摸着未来一段时间这种奇怪的火爆状况还是会继续下去的，让徐苍趁早吃下这份利润就是陈向东给予徐苍的忠告。

然而，跟陈向东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想法不同。徐苍对缘由的求知是有一定需求的，所以，昨天晚上他对陈向东提及让他进军逻些航线还有些犹豫。可今天遇见王瑄后，徐苍就开始确信陈向东的提议了。

似乎逻些地区真就是一块香饽饽啊。

王瑄本能地察觉出一丝不妙：“徐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逻些航线的钱你们没有机组可以飞，那还不如让给我们，不飞了，多浪费啊。”徐苍笑道：“王总，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说话之间，徐苍的目光突然凝聚到了王瑄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在那里坐着两个男人，相貌极其相似，看起来是亲兄弟，而恰好，徐苍还就认识这两人。

不过，徐苍现在还不打算惊动他们。

“你......”王瑄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引狼入室，徐苍竟然要吃下逻些航线：“徐苍，逻些航线是高高原航线，可不是谁都能飞的。你要是真想要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联合运营这条航线，你们也可以学习学习高高原航线的运营方式，如何？”

这已经是王瑄可以给出的最丰厚的条件了。

然而，徐苍却是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能独自吃下去，为什么要分出一部分？”

王瑄脸色骤变，徐苍这差不多已经是明示态度了：“徐苍，高高原光是机组资质怎么获取，如何保持，高高原运行有什么特点，你们根本就没有经验，拿什么飞？”

“你们有吧，可为什么飞不了呢？”徐苍笑了起来：“说到底，你说的这些都是理论上的问题，这个反而是最简单的。高高原航线最难的是操作上的问题，而恰好这是我们可以解决的。”

理论上的问题的确是好处理的，实在不行厚着脸询问当地监管局也行啊。但是，在高高原那种空气稀薄，气流紊乱的环境下操纵飞机才是最为头疼的事情，而这种操纵上的问题是要靠飞行员日积月累的手法磨练出来的，根本走不了捷径。

所以，蓝天航空在想要运行逻些航线的时候才不得不意欲重金将莫尚云教员要回来。徐苍估计全国能飞逻些的航空公司也不多，这会不会导致逻些航班很少，从而无形中推高了逻些航线的价格？

不管如何，他们有莫尚云教员，从而可以大量带飞自家的机长。在经过时间积累后，机长们就能逐渐摸索出逻些机场的特点，后续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最麻烦的问题，他们可以解决，那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这......”王瑄被徐苍说得哑口无言，就是一个谈话的功夫，这事儿怎么就被徐苍给截胡了？不应该啊，这种事情哪有这般一拍脑袋就决定的，徐苍好像是在他们谈话之前就有想法了。

王瑄想得没错，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他师父陈向东也专门提及逻些航线会是一个利润率极好的航线，光凭今天与王瑄的谈话，徐苍还不至于如此鲁莽地就产生开通逻些航线的念头。

只能说缘分妙不可言，陈向东和王瑄的说法正好互相印证，直接免去了徐苍求证的环节。

“你们要飞的话，还要申请航线，不觉得麻烦吗？”王瑄喝道：“而且，洱海飞逻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逻些又不是汉京，羊城或者沪上，申请起来有些难度，但绝对没有很高。至于洱海-逻些的航线的确很奇怪，那中间加个经停点不就行了？剑川如何？洱海-剑川-逻些？”徐苍笑着说道：“来回下来，正好是个大四段，我想很多飞行员都会相当乐意飞的。”

反正他已经打算发展省内航线了，洱海-剑川这一段肯定是要申请下来的，后续再单独申请剑川-逻些，两者一合，不是完美？

王瑄脸都黑下来了，只能说徐苍排的这个航线还真的不错，中间加个剑川，一切都理顺起来了。

“徐苍，你真觉得飞高高原是那么容易的？”王瑄沉声道：“很多地方理论跟实际还不一样。我听说你们从木华招了一些飞行员。那些从木华过来的飞行员天天就飞平原机场，连高原机场都飞不明白，你想培训他们飞高高原？那得练到猴年马月？要是你们的飞行员练不出来，无法独当一面，总不能每次都让莫教员带队吧，他是有休息期的。”

只能说王瑄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一下子就点出了徐苍的软肋，那就是人员不足。的确，现在徐苍所有的飞行员大部分是来自于木华航空的，那边飞行员基本都是在飞平原机场，很少能见到高原甚至高高原机场的飞行条件的。

但是在进近时高高原机场的推力衰减就相当厉害，比平原机场厉害太多了。要是没个经验，以平原机场的手法落地，十之七八飞机都要狠砸在道面上，相当危险。

而那些飞惯了平原机场的机长一时半会儿转变不过来操纵理念和手法，所以即便是莫尚云教员可以大量带飞，但是真要成长为可以单独带队高高原航线的程度还是需要太久了，效率不高。

不过，相较而言，蓝天航空虽然高高原航线也不多，但是高原航线很多，两者总归是有些相近点的，这就导致蓝天航空的飞行员相对而言基础好一些，练起来的效果自然也好。

没办法，这就是底蕴上的优势。徐苍的春夏航空初创之际，堪用的人手还是不够啊。

然而，面对这个直击心灵的问题，徐苍却是不疾不徐，有些打趣起来：“王总，你知道整个剑川机场工作区的七家基地航空里谁对运营高高原航线最有经验？”

王瑄一怔：“你什么意思？”

徐苍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心情甚是愉快。猛地，徐苍左手抬起，一指王瑄身后，然后徐徐说道：“是飞羽航空啊！”

王瑄霍然色变，陡然一回头，发现徐苍手指方向上正有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边吃边聊。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这两个男子皆是看向了徐苍这边，待到两人看清楚徐苍的面容，顿时怔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一句：“徐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