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停笔,提溜起纸笺,展示给孔尚义看,轻言慢语道:「三老爷怎地这般紧张?我在试墨。书艺简陋,三老爷见笑了。」
孔尚义定睛辨认,只见纸上写着两句诗而已: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因是左手写就,确实有些歪歪扭扭的。
孔尚义的警惕转为诧异,这妇人不像左撇子啊,为何不脱了右手的钢丝手套试墨?
郑海珠把笔浸入瓷缸中,颇为认真地观察了一番墨沉水底的情形,才涮干净,挂在圆桌上的竹架上,又换了一管狼毫,继续写了两句,再去洗了墨,才抬头盯着孔尚义。
「三老爷,五千两,是现银还是银票?」
孔尚义掩饰着马到成功的得意,掏出五张银票,摆在桌上。
「一张一千两,运河沿岸几个大码头,本省的临清,北边的京师和天津,南边的扬州和杭州,通兑,密押各不相同。夫人若有信得过的身边人,可在临清先兑一张验真。」
见郑海珠没去拿银票,孔尚义继续自作聪明地补充道:「当然,夫人若觉得,信不过银票,老夫也可着人,明日就启程,将现银送到京师府上。」
「三老
爷,我问一句,你今日,可是能替令侄作主的?」
「唔,老夫已然天命在望,又身为孔氏嫡脉,怎会诓骗夫人?贤侄虽要承袭衍圣公爵位,但此番诸事,他与本门其他几房,都听老夫的。」
郑海珠看着眼前这张志在必得的面孔。
与帝国多少非富即贵的成年男子,是那么像。
白昼里,高台上,众人前,他们仪表堂皇、大义凛然,满口都是江山社稷和苍生福祉。
暗夜里,密室中,人群后,他们冷酷自私、贪婪成性,哪有嘴上宣扬的忠良气节和悲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