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P>

谢环却头也不回地偏头避开。依然坐在椅子里，极认真地喝着粥。</P>

柳儿讪讪地和知了一笑，心里却把那傻子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P>

姐姐问你，这个小姐姐是打哪来的呀？</P>

谢环抬头看那张和颜悦色的脸，将一只空空见底的碗双手捧至那女人手中，一面舔着嘴角，一面回味无穷。</P>

谢环懵懂地摇摇头，那床上昏睡的女孩儿却满头大汗地惊叫着：</P>

阿绾，快逃！快逃！夫人，别杀他！别杀他！阿绾！阿绾……</P>

柳儿看着那睡梦中惊惶失措的女孩儿，撇了撇嘴。</P>

你当真不知道你哥哪去了？</P>

谢环站起身来，端起案上的一只三足兽纹小香炉，炉中清香袅袅。</P>

哥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快出去！</P>

他端着香炉对着那气得嘴都歪掉的碧衣女子，将袅袅香气往那张粉白的脸上吹去。</P>

你……你……</P>

柳儿气极，自骆青词走后，她便以这思情楼的花魁自居，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楼里的姑娘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只有这小傻子敢如此戏弄她！她却丝毫拿他没办法。</P>

那柳花魁愤愤地摔门而去。</P>

谢环捧着香炉，盘腿坐回榻前。</P>

香烟袅袅中，那女孩儿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汗水却依然如瀑布一般流下来。谢环手忙脚乱地拿袖子擦她的脸。那女孩猛地坐起，眼中红光炽盛，五指如钩，猛地一把锁住他的咽喉。</P>

喂喂喂！放手！</P>

谢环大吃一惊，惊慌着，挣扎着，大脑一片空白，喘不过气来。</P>

那女孩魔怔了一般，眼里杀机骤浓。谢环料不到这柔柔弱弱的女孩竟然猛地对他下杀手，他是个本心智不全的孩子，慌乱之中全不知如何自救。</P>

一道黑影自窗外迅疾掠来，谢淮南出手极快，将那女孩点倒在臂弯之中，一手轻轻扶住了，轻放在绣枕之上，拉上被子。</P>

谢环兀自在一边儿摸着脖子喘着粗气。</P>

她……她要杀我？</P>

谢环反应过来，气得七窍生烟，拉起袖子就想揍她。</P>

谢淮南反手拽住他的腰带。</P>

不可打女孩子。</P>

她要杀我！</P>

谢环一跺脚委屈巴巴，一屁股坐在圈椅之中，一脚将那只脚凳踢翻。</P>

曹操梦中杀人，虽不可原谅，但，她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不还手？</P>

谢淮南看着那个还在生气的小孩，搬过椅子坐在他身边。</P>

哥说，不要打女孩。</P>

谢环扁着嘴，瞪着那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咬牙切齿。</P>

谢淮南从怀中掏出一包黄油纸包着的糖炒栗子，扔在他怀中。一块圆润光洁的玉佩跌落在红色地毯之上。谢环俯身拾起玉佩，看了又看。</P>

悯，什么意思？</P>

谢环把玉佩扔给他，快速拆开搁在腿上的油纸包裹，油光锃亮的栗子还冒着热气。那千金难换的玉佩，抵不上这一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谢环剥开栗子，开开心心地吃着。</P>

谢淮南看着掌心中莹润的玉佩，将其收入怀中。</P>

悯国公府的牌子。</P>

国公府的人竟亲自送她，好大的排场。</P>

谢淮南望着帐中昏睡的女孩，似笑非笑。</P>

哥，你吃。</P>

谢环剥了一粒黄澄澄的栗子送到他嘴边。谢淮南温婉地张开嘴来，笑吟吟地吃了。</P>

吃完栗子去厨房叫春嫂再煎一贴药来。</P>

不去。</P>

谢环忙着吃栗子。</P>

春嫂骂人。</P>

谢淮南无可奈何地看着他。</P>

得，我亲自去。环儿长大了，哥使不动你喽！</P>

谢淮南从他怀里的纸包中拈了一粒栗子，剥开壳来，扔进嘴里。</P>

谢淮南刚打开门，那小孩儿便一溜烟儿跑了过来，笑嘻嘻地将他推了进去。</P>

环儿乖乖的，哥去休息，环儿去煎药。</P>

谢环抱着栗子，咚咚跑下楼。</P>

谢淮南宠溺地笑着，转身回房，掩上门。</P>

锦帐如烟，那女孩冷汗涔涔纤眉紧蹙。</P>

阿绾……</P>

谢淮南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笛，吹了一支笛曲，《姑苏行》，曲调悠扬，婉转。那女孩听着笛曲，如一江春水渐渐平复。</P>

谢环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P>

哥，我也想枳儿了。</P>

等几天，哥带你去看她。</P>

谢淮南接过药碗，药味蒸腾。</P>

哥，她醒了。</P>

阿七幽幽转醒，茫然地望着他们。</P>

方才，是公子吹的笛曲？</P>

她面色潮红，眼炽如火。</P>

当然是我哥吹的，哥，再来一曲，再来一曲。</P>

谢环粘在他身上，像块狗屁膏药。</P>

夜深了，别闹了，睡觉去。</P>

谢淮南将药碗递了过去。</P>

这是退热汤药，姑娘高热反复，若不用药，怕病情加重。</P>

阿七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汤，皱眉不已。</P>

她自来就怕吃药，方才那一碗已是勉力为之。</P>

谢淮南从柜里拿出一罐蜜饯来，打开盖子，端在手中，看着她一口一口将药喝完，佐食了一枚蜜饯，这才青涩一笑。</P>

多谢公子。</P>

谢环抱着那一包还未吃完的栗子，乖乖离开，走到门边，又探出头来。</P>

哥，今夜你睡哪？</P>

谢淮南随手扔了一只栗子壳过去，谢环摸着额头，狼狈离去。</P>

姑娘病体未愈，还请早些歇息。在下在隔壁，有任何事敲门敲墙敲窗都行。</P>

谢淮南转身，行了三两步，又回首，遗嘱道：</P>

对了，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门。</P>

说罢抬步离去。</P>

阿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歪在床头，想是药力的作用，只片刻，便觉周身乏困，极倦，极困。</P>

烛照雪亮，光影幢幢，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夜色深寒，风打窗格，呜呜作响。</P>

隔壁谢环房内，红烛轻摇。</P>

那少年躲在被子里剥栗子吃，见谢淮南推门而入，忙将半包栗子藏在身后。</P>

哥，哥……</P>

谢环惶恐不已。</P>

还吃，不怕把牙吃坏了。</P>

谢淮南脱下外袍，挂在衣架之上。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那少年。谢环目光灼灼，笑吟吟地接了。</P>

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枳儿？</P>

少年喝完茶，将茶杯递回。</P>

很快，很快了。待哥找到那味灵药，枳儿就有救了。</P>

谢淮南将茶杯随手一掷，茶杯稳稳当当地立在桌上。滚身钻入被子中，伸手从他屁股下掏出那半袋子栗子。</P>

柳婆婆的糖炒栗子，枳儿也喜欢吃呢！</P>

那我们多买些栗子给枳儿。</P>

谢环拈了只已冷掉的栗子，欢欢喜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