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从宗人府出来，似是被人抽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龙撵上毫无声息。</P>

做人父母的苦，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怕他有许多孩子，可亲手送最重意的那个走，这是何种的不无奈。</P>

周顺实在担心，怕皇上想不开，轻轻唤了一声，“皇上，仔细自己的身子。”</P>

想到自己的身子，皇上无奈地叹息一声，“周顺，寒儿身后事你多上心，成棺后，就送到朕的陵寝，等朕百年后就让他一直陪在朕的身边吧。”</P>

周顺忍不住替废太子难过，一手好牌，怎么就得了怪病，因为被废黜了储君位，又有重罪在身，连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P>

但皇上还是希望他能归在祖宗身边，这份爱哪个皇子能比。</P>

可能是最爱的皇子死了，又可能是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忽然想念甄贵妃了。</P>

“甄贵妃如今身体不好，将她接回华清宫，找个专人伺候着。”</P>

皇上说完这些，人似枯萎的藤，目光呆滞，由着宫人将他背下龙撵放在榻上。</P>

周顺对宫人道，“圣上累了，都下去吧！”</P>

他差人在门前守着，不让人打扰，自己去吩咐人办差去了。</P>

皇上病了，与其说身体上病了，不如说是心里上病了，除了偶尔用点水，滴米未进。</P>

闭上眼都是他死死按住寒儿送他咽气的画面。</P>

赵相来过几次，奈何皇上一点处理政务之心都没有。</P>

这一次，周顺叹着气，用同样的语气道：“皇上心情不好，相爷多受累，待好转了会见您的。”</P>

右相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脸的惶恐，“周公公，不是老臣不懂事，在这个时候惹皇上烦心，实在是出了大事，出大事了啊！”</P>

周顺见他气息很乱，似是一路小跑而来，忙唤人给他端了杯茶，安抚道：“相爷年纪也不小了，要紧的事让小路子传话就行，您喝口茶水顺顺气。”</P>

右相拿了茶碗忘记了讲究，一口气仰头干了，有了茶水润喉，说话也舒服了些。</P>

“周公公，还是麻烦您通传一声，十万火急，景王起兵了。”</P>

周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相信地侧过耳，“右相，您说什么？”</P>

“景王起兵了，涡阳王率十万大军直逼嘉峪关，如今已经到了涿州城了。”</P>

周顺瞪大眼睛，景王与涡阳王怎么敢做出这种事？</P>

“为何已经到了涿州才得了消息，嘉峪关的守军呢？”</P>

右相打了声嗨，“还不是皇上前些日定了柳嘉宏的罪引起的。”</P>

周顺明白了，斩草未除根，皇上一时气怒判了柳将军的死罪，可并未牵累柳家，那嘉峪关的守军是柳家旁支。</P>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相反了。</P>

“左相竟然与景王走到一处了？”</P>

右相没有回他，只道：“现在需要皇上调度皇城卫守军，再不做应对之策皇城不保。”</P>

周顺腿都软了，不保的何止是皇城，真的让叛军冲进来，他和皇上都会死。</P>

再不敢耽搁，他连滚带爬地冲进殿中，皇上才缓和两分的气色由宫人伺候着用药，看他这般进来，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P>

周顺服侍了他一辈子，是个极稳重的老人，何时如此失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