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自穷乡僻壤的农户之子确实不该有这么通透的理解，但是在魏风看来，每个进入社会的成年人都该理解才对。
“你上过私塾？”刘主管明知故问道。
“没有。”
“那你为何能够识文断字？”
“家父曾经是个坐堂郎中，教过我一些，况且家中也是有不少医书的。”
“医书里也讲朝堂上的事？”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也没说是从医书上看的。”
“哦？”
“小时候贪玩，喜欢往桑林县跑，在城中听说书先生讲了不少故事。”
“据我所知，说书人可不敢随意议论朝堂之事，多以江湖传记居多吧？”
“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江湖何尝不是朝堂缩影，我比较聪明，自己悟的。”
对话到此处，刘主管已经没法继续问下去了。
其实这个话题是十分尖锐的，魏风穿越而来，前世经历带来给他的独特眼光，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村民少年能具备的，这点他无论怎么狡辩都解释不通。
解释不通的事往往值得被会怀疑，比如你的来历是否有问题，身份是否捏造等等。
所以他就不解释了，别问，问就是天生聪慧，问就是自己悟的，你不信就自己去调查。
刘主管沉默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接着上一段说道：“你可知道最后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魏风看着他，心想自己要是不接话，对方还能说下去吗？考虑到自己的实力还不够自己不懂事，于是自觉问道：“是什么？”
刘主管语气颇为玩味：“卜师爷带着心腹手下认罪，承认自己谋划以灵武郡守冯万虎的名义向公山祭酒贿赂，试图栽赃陷害，原因是冯万虎有一次当众训斥他，让他颜面受损，所以怀恨在心。”
魏风：“纪行巡是怎么处理的？”
刘主管：“为什么要处理？学宫行巡只负责调查与检举，没人反抗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动手惩戒，既然卜师爷已经认罪，那就交由冯万虎自己处理。”
魏风再问：“怎么处理的？”
刘主管看了眼魏风：“冯万虎气的将郡守府衙的桌案都拍碎了，当场罢免了他的职位，然后……把他放了。”
“放了？”
“对，放了，念在多年情谊的份上，放他离开了。”
魏风：“那他这算不算徇私枉法？还是当着行巡的面。”
刘主管：“当然算是，但学宫行巡又不是御使，这些不涉及祸国殃民、鱼肉百姓的事行巡没有兴趣。”
其实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加之冯万虎修为足够，高修为修行者以及高官的双重身份，即使追究下去最终也不会有很严格的处罚，甚至于，上官如果欣赏这份性情，那口头批评一句御下不严也许就过去了。
这些魏风当然是懂的，虽然不知冯万虎是否性情使然，但这么一番处理确实是妙，冯万虎本身没什么损失，反而只要此事传扬出去，那他重情义的人设就算是做实了。
对下可以吸引优秀人才投诚，谁不希望自己的上官可以在自己犯错时看在情谊上网开一面；对上也能换取到某些官员的欣赏，就算没有，起码把名声打了出去，对于以后的仕途发展也是极好的。
然而还没完，刘主管又缓缓开口：“本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不过纪行巡和我闲聊的时候，激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派人搜集了一下冯万虎的资料。”
魏风这次倒是来了兴趣：“听您的意思，是有收获？”
刘主管不置可否：“冯万虎和卜师爷相识是他还在军中担任督军的时候，短短十年，从军中连跳数次，恰巧又赶上郡守职位空缺，当时几个竞争对手或多或少都有过御史弹劾的经历，唯独他干干净净一路从底层杀上来，就补了这个缺。”
在姜国，军伍中督军平日里负责维持军纪，战时负责督查士兵作战与记录军功，刘主管没做特殊说明，魏风也不清楚是哪一级的督军，跨度由从九品到七品不等，但想来不会太高。
而一地郡守是妥妥的四品官，就算不是正四品，起码也是从四品，也就意味着冯万虎十年至少完成了五个品级、至多十个品级的跃迁，这在一个没有家世背景加持的人身上，多少算是平步青云了。
“我调查了推荐他的那名官员，是朝中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推荐冯万虎仅仅是因为他恰好进入了那人的视野，能力出众，文武双全，很适合主政一方。”
“我还调查了冯万虎的升迁路，身为督军却多次冲锋在最前，虽然本职方面应该责罚，但战功又确确实实摆在眼前，惩处之后直接调任为校尉，让其掌一队兵马，明为平调实则升任。”
“校尉职位让其才能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凭借自身的血勇以及出色战斗直觉，带着手下将士屡立战功。”
“凭借战功官职一路提升，冯万虎也有些傲气显露，某次因为决策有分歧，当众顶撞上官，被罚调任参军，本想压一压他，没想到他并非只是战斗勇猛，军事计谋亦不差分毫，硬生生让他混出一番名声，被军中大帅得知，又是一路提拔。”
“后来某次冯万虎在詹州某次带兵路过某县城时，发现当地县令竟与邪道妖人串通，鱼肉百姓数年，硬生生通过各种手段将消息封锁，不使外界得知。”
“发现真相后他当场将县令擒杀，将城内妖人尽数找出，派人传讯上城，并在此期间代掌县令之职，发布多道政令，事后为上城特使所知，感其政令高明，将此事上报，詹州不少官员听说后都纷纷效仿，其名声一时大噪。”
“听到这里，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刘主管看向魏风。
魏风面无表情：“精心策划。”
刘主管略带玩味：“上述那些是很容易查到的资料，为了满足好奇心，我费了好些功夫将这段经历深挖，确实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但却和我的猜测有所出入。”
这次他没卖关子：“种种迹象表明，冯万虎确实干干净净，若说有策划之嫌，也是卜师爷一手操持，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他在很多时候都是不知情的。”
魏风这时却插嘴接道：“得利的一直是他，但偏偏干干净净，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