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半学期的模拟考挨得很紧,第二次联考安排在二月中旬。
整个合德中学的普通高中部高三年级,参加高考的考生大概有三百人,占不到全年级学生的一半。
第二次联考出分后,高三的年级组长看到高三B班的某几个学生的分数,立刻联系了教导主任,把B班几个任课老师都叫进办公室,开了个短会。
“齐穹他们四个人,分数不对,”年级组长把四个人第一、第二次联考的成绩单,和年级平均分拉了一张单子,放在桌上,“半个月,数学和物理从五十多分到一百一,这可能吗?”
数学老师接到通知的时候,碰巧也在看试卷,就把齐穹和邵千许的考卷都带了过来,分析道:“四张几乎一样的试卷,选择填空满分,大题只做了几道,有些非证明题写了几个正确答案拿了一分,最后一大题的答案也是对的。”
齐穹他们几个算是合德中学高三老师最头疼的一帮,合德建校以来招收的最失败的四名学生。
中考分数和面试成绩都还算可以,谁知进校第一次考试就垫底,在学校里到处拉帮结派,打擦边球,但总找不到机会处分或开除。
“我怀疑……是程展心给他们发的答案,”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最后一道大题只有程展心解出来了,别的几个能解的都没参加考试。”
物理老师借年级组长的电脑开了电子版的试卷,几人物理卷和数学卷的情况几乎一样,选择填空全对,大题只有答案。
生物老师看着他们讨论,犹豫着开口:“上周有一次,我见齐穹和邵千许抓着程展心往二号实验楼走,就跟了过去。拐过弯的时候,正好看到齐穹扯着程展心衣领,我一走过去齐穹就跑了。我问程展心怎么回事,他又不说。后来我找展心同桌聊过,他说自从程展心IMO回来,不再去集训,齐穹他们就开始一直骚扰展心了。”
“程展心肯定要保,”教导主任毫不犹豫地说,“想个办法把程展心和他们隔离开,必要的话一直有人陪着程展心都行。”
“但是,”教导主任一转话锋,“齐穹四个人考卷一模一样,这种明显的作弊行为,我也要上报校长,进行处理。”
年级组长赞同地点头:“我们不妨先单独约谈。”
到了周三,齐穹、邵千许他们四个的处分就出来了。
约谈的时候,邵千许和其他两个人都说出了程展心的名字,但是短信是程展心发给齐穹,齐穹再发给他们的,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程展心给他们发答案。
齐穹没把程展心供出来,因为他知道那是徒劳。学校根本没有要处理程展心的意思,否则去拉个手机短信单子,什么查不出来。
处分公告在中午的广播时间播报了全校,作弊的四个学生留校察看,停学半个月。
齐穹他爸是个建筑商人,暴发户,来领齐穹回家的时候,表情好像要杀人。
看见他爸走进教导处,齐穹面色如常地和他爸打了个招呼,他爸上来想给他一巴掌,被齐穹抬手抓住了手腕。
“爸,”齐穹轻松道,“老师在呢。”
他爸猛地抽回手,吼他:“老子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您这么着也挺丢脸的。”齐穹说。
“你就不能学学心心!”他爸气得脸红脖子粗。
齐穹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了些:“不能。”
齐穹跟着他爸走出校门,一上他爸的车,就收到了邵千许给他发的短信:明天去程展心家堵他?
齐穹无视了他爸大声的咒骂,回了邵千许一条:到他回家路上堵。
处分播报前,教导主任也找程展心聊了聊,他说话很小心,问程展心需不需要老师送他回家。
程展心拒绝了,说不要紧。
反正不管怎么样,齐穹要找他麻烦,总是能找到他人——他又不可能不回家。
提心吊胆不如直接面对。
不过他没想到这回齐穹没动手,动手的是邵千许。
他们在程展心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把他拦了下来,拉进了边上的一个公厕。进去的时候,程展心手机响了,邵千许抓着他的手机砸在地上,后盖和电池都摔了出来,被邵千许一脚踩烂了。
他压着程展心的肩,抓着他的头发按在洗手池下冲,冲着程展心骂骂咧咧。
高中人折腾人不外乎这些方法,和他爸差远了。
程展心根本没有反抗,水没过他的脸,他的额头撞着洗手池的瓷砖,发出一声闷响。
“别打脸,”齐穹开口,“太明显了。”
邵千许回头看了齐穹一眼,突然拽着程展心往上一提,程展心的头顶撞在水龙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水还在往下冲,池子里的水变成了粉红色。
齐穹眉头皱了皱,道:“行了,怎么还见血了。”
邵千许松了手,还是气不过,摁着程展心的头把他捂在水里,想让他尝尝呛水的滋味儿。
但没按几秒,齐穹就把他拉开了。
程展心一声不吭地滑在地上,他的头发全湿了,粘在苍白的脸上,眼神直勾勾看着齐穹,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齐穹和他对视了几秒,道:“滚吧。”
外头下雨了,程展心的自行车也不知被谁骑走了。他刚才闷水里屏气太久,头昏脑涨,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在往哪个方向走。
雨越下越大,水沿着他的头发往他脖子里淌,程展心浑身发凉,人也冷得有些恍惚。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身边有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他就往边上看,不远处的人行护栏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跟着他的速度开。
副驾驶的车窗降着,莫之文探出头来,很着急地叫他名字。
再前面一些,人行护栏正巧有个口子,轿车突然一加速一刹车,横着插进人行护栏口,堵在程展心面前。
莫之文下了车,撑着伞出来,帮程展心挡住了雨。
“展心,你跟我上车,”莫之文搂着他往车边推,程展心没什么力气,莫之文给他开了后座的门,程展心就坐了进去。
前面是陆业征在开车,他转头神色不佳地问程展心:“你关机干嘛?”
程展心被车里暖气一熏,精神好了些,就说:“我手机掉了。”
“是吗?”陆业征看上去并不相信,他倒了车,回到主路上,继续往前开,“我先送小文回家,再送你。”
莫之文坐在他旁边,扯了几张纸巾给程展心擦脸,程展心接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抹,面色苍白,眼神也很空。
“我们先送展心回家吧,”他不放心程展心,就对陆业征道,又问程展心,“展心,你家住在哪里?”
“你掺和什么,”陆业征不耐道,“你家拐个弯就到了,我送他去能吃了他还是怎么?”
莫之文撇了撇嘴,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取了卡,递给程展心:“我手机你先拿着用吧,我家里还有几个。”
程展心没要:“不用了,我最近也没有要用手机的地方。”
“你不是送外卖么?”陆业征在前面戳穿他,“让你拿你就拿着。”
“我不送了,”程展心解释,“最近老板侄子来店里上班,老板就让他送了。”
莫之文愣了愣,又问程展心:“那你岂不是失业了?怎么办?”
程展心觉得莫之文傻的有点可爱,对他笑了笑,说:“我正好在家复习了。”
程展心一笑,才点岁高中生的样子,眼里也带着些笑意,看上去唇红齿白,黑色的头发潮潮贴在耳侧,很难得也很苦涩,让人想要把他保护起来。
莫之文呆了呆,才摸了摸程展心的头发,道:“你比我还小……”
“到了。”陆业征打断了他们。
他们已经在莫之文家门口了,莫之文家里接送他的司机有事,他才坐了陆业征车回家。
车停好了,莫之文还不肯走,叮嘱程展心:“手机要买,不然我明天就给你拿到教室来。”
程展心点了头,他才下车。
莫之文关上了车门,车里的气氛就没有那么轻松了,陆业征看莫之文进了家门,回头对程展心道:“坐前面来,暖气足一点。”
程展心没有客气,拿着书包坐到了副驾上。
他一身寒气散的差不多了,还裹着又湿又重的校服冬装外套,陆业征把空调又调高了些,道:“你外套脱了吧。”
程展心手指搭在外套扣子上,一个一个解开,他的手指细白纤长,把拉链拉下来,发出一些引人联想的声音,陆业征用余光看着,不知怎么,喉咙就有些发紧。
程展心里边穿的衬衫都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若不是天色暗了,光线不好,可以很明显看见白衬衫下面青黑色的斑斑点点。
陆业征掉了头往外开,问程展心:“你家住哪?”
“新丰小区。”程展心把外套放在脚旁,道。
“那是什么地方?”陆业征听也没听说过,把手机递给程展心,“开个导航。”
程展心接过来,低着头找地址,突然头上痒痒的,好像什么东西滑了下来,紧接着,一滴血掉在陆业征的手机屏幕上。
陆业征转头看到他头上一道血痕,倏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