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校董提供的潜水艇,里面是结合炼金和科学的傀儡假人。
每个混血种组织都掌握着某项或某几项超越时代的技术,卡塞尔的炼金科学,蛇岐八家的阴阳术,本质都能追溯到神秘的龙代,那是真正继承与龙类的技术。
特别是蛇岐八家阴阳术,迥异于青铜与火一系的技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知道给了卡塞尔教授们多少灵感。
技术需要时间消化,但战争迫在眉睫,两边的技术人员一合计,总算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些成果。
傀儡假人正是成果之一。
可以承受恐怖的深海压强,同时以精神领域的方式和上面的人保持联系。
有了傀儡假人,便不必考虑合适的混血种人选,也能进行水下作业。
蛇岐八家先祖是白王,这一点不成秘密,那么很多历史传说也值得重新审视,专家教授们在两位人工智能的帮助下,检索浩如烟海的资料,终于找到一些重要线索。
一个是白王之卵的所在地。
一个是曾经神明居住的高天原。
相传那是神明之间的战争,三贵命向八岐大蛇挥刀。
那场大战的记载很少。
大概曾经的人们也觉得,在神战面前,人类的文字和语言,太过苍白。
图画也不能表现其万一。
“我们只知道一点。”
蛇岐八家从东京大学请来的教授白鸟聪向路明非汇报。
“神明彼此征伐,大地因此分裂,八岐大蛇与高天原一道,就此坠入海渊。”
这是蛇岐八家寻找高天原计划的理论基础。
只是没想到,计划这么快就有了收获。
当高天原弧线在监控画面的那一刻,几乎所有在场的学者都疯狂了。
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真正的高天原!
这一发现的重要性,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奖项可以称量,而是到了,应该为这一发现专门设立一个奖项的级别。
很可惜,学者们开心早了。
无论蛇岐八家还是密党,都不可能放任他们向外公布高天原。
龙类的一切都是绝密。
这是混血种间默认的铁律。
当然,值此风云机会之时,真正的龙类都已现身,亚伯拉罕血统契还有多少坚持的必要,尚且两说。
路明非无心处理这些琐事。
他如今只在意高天原。
那是绘梨衣能否痊愈的关键。
…………
“山来见我。”
路明非握住沉睡中绘梨衣的手,静静的说。
“月读命和须佐之男命逃了,这点不假。”
“但他们已是重伤。”
“龙王级别的存在,疗伤手段很少。”
“相信我,他们比谁都渴望我手里的传承。”
“只要我立下天皇墓,他们肯定来袭。”
“那么问题就很简单了。”
路明非说来很是寻常,这一幕看在上杉越和风间稚女眼中,却是格外震撼。
听听,听听,您这是一个人类,一个混血种说得出来的话么!
什么叫问题很简单了。
那可是月读命和须佐之男命啊。
路明非收了天皇墓,想立下却不容易,无望天是外罡领域,如今的他尚且不是外罡,运转无望天时,有许多限制。
如帮助凯撒晋升非人那般,临时性展开无望天,也是可行,但那时的无望天,只有其本来神异,无法动用天皇墓的传承。
强行借使黄泉本源补完无望王天已是路明非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完美融合两者,便力有未逮了。
所以路明非想立下传承,需有一个先决条件。
有现世的凭依。
也即是,与天皇墓相呼应的地点。
主要是神秘学上的联系,需要炼金师费神推算,路明非却不用,他自有直觉心血来潮,与天皇墓相呼应之处,正是高天原。
“你们定好了么?”
大海上,路明非问身后两人。
“谁与绘梨衣一道接受传承。”
“嗯。”
回答的是风间稚女。
“路兄,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大家长的弟弟,尊老爱幼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所以,让那家伙去吧。”
“无论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父亲大人。”
风间稚女笑眯眯的。
他很轻松,像是在谦让谁先上车那样。
但这可不是简单的上车先后问题。
“你想好了?”
路明非问。
“虽然历史上你们很多上三家成员,但真正的三贵命只有三个,天照阅读和虚佐都是唯一。”
“源稚生占了天照,阅读属于绘梨衣。”
“剩下一个虚佐传承。”
“你和上杉越大叔都有资格。”
“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你此生无望三贵命,止步于此。”
风间稚女仍是淡淡笑着。
若是路明非所说传出去,叫欧洲一帮子混血家族们知道,必定掀起无边的腥风血雨。
三贵命尊位的传承啊。
从位格上堪比四大君主的三贵命。
只要接受这一传承,便能从混血种蜕变为龙,还不是寻常的龙,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初代种。
你甚至不用担心排异和血统崩溃的问题,从一开始路明非就已严明,他会展开无望天护住三人精神,保证他们顺利接受传承。
有路明非在,最大的隐患也迎刃而解。
那还担心什么?
资本家可以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跳上处刑台。
眼下摆在风间稚女面前的机会又岂是百分百利润那么简单,毫不夸张的说,这是登天之机。
一步登天。
无论谁在这机会前都会犹豫的吧。
风间稚女却退后一步,让给了上杉越。
已经不是简单的父慈子孝可以形容了。
“你在赎罪吧。”
“没有的事,路兄,我哪有罪。”
“不必辩解,我知道。”
路明非淡淡的。
“想清楚了。”
“就算你真的对实力没兴趣。”
“但你怎么面对源稚生?”
“有想过么,如果源稚生从天皇墓里出来。”
路明非问。
“风间稚女,你怎么面对他?”
“那时候源稚生是真正的天照命了。”
“而你却是连纯血龙类也不是的混血种。”
“有皇血又如何?”
“你和纯血龙类的差距,不用我说。”
“所以了,你甘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再一次被源稚生给抛下么?”
“只剩下你一个人。”
路明非一句句画像钢刀一样剜着风间稚女的心。
风间稚女无法保持他的笑了。
其实路明非没看错,把传承让给上杉越,风间稚女想的,正是赎罪。
他是有罪的。
如今的风间稚女是风间琉璃和源稚女两个人格融合之后的存在。
具备风间琉璃的不择手段,又在同时,保留了源稚女的善良。
这段日子,风间稚女总是难以入眠。
每次闭眼,都能看见一具具尸体。
他们是死在风间琉璃手上的人。
曾经的风间琉璃是猛鬼众龙王,有极恶之鬼的外号。
四个字,每个字都浸满了人的血。
死在风间琉璃手上的人太多了。
几百个?
或许不止。
他不敢深想。
所以,他有时候的表现很疯狂。
很多人都看得出。
风间稚女其实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他想死的。
把虚佐的传承让给上杉越,多少,也能叫风间稚女心里好受点吧。
“知道么,我很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
风间稚女目光惊讶。
他看到路明非露出追忆的神色。
真是罕见。
这种近乎于脆弱的神情,他居然能在级脸上看到。
风间稚女还以为路明非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从心灵到力量,无一弱点。
原来级也会有这种脆弱的样子吗?
路明非想起了师傅。
那个沉默寡言的山一样的男人。
他说路明非是结束乱世的英雄。
他说路明非是天生的武道种子。
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他是第一个对路明非那样好的人。
也是第一个把路明非打那么惨的人。
“大人们总这样。”
“不问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单方面的把他们以为最好的给我们。”
“很烦啊。”
路明非长长探口气。
“还没跟你聊过吧,我的梦想。”
他随意而坐,海浪声拍打船身,工作人员行色匆匆,总远远绕开两人,没有谁打扰。
风间稚女安静的陪在旁边。
“我的梦想还挺简单的。”
路明非挠挠头。
“大概就是混吃等死。”
他笑了笑。
风间稚女从未想到能从路明非这里听到混吃等死四个字。
“我呢,天生力气大。”
“那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信不信,别人家套两头牛,干的活也没我多!”
路明非洋洋得意,那双眼睛简直在发光,不是龙血的黄金瞳,是向往梦想的光。
风间稚女就这样听路明非兴致勃勃讲了半天的农活小技巧。
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
太鲁普啦!
您可是无敌的级啊。
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混血种到龙,您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为青铜与火的皇帝送上终末,敲响复苏龙类的丧钟,千年和千年之前的史诗也无法与您的伟业相比,您就是英雄。
然后风间稚女就听无敌的英雄路明非讲了快半小时怎么干农活。
是真的农活,翻地播种插秧,路明非说的头头是道。
最见鬼的是,风间稚女居然觉得路明非讲的好有道理。
完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
太多细节啦。
甚至让风间稚女产生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就好像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你从酣睡中醒来,看到一望无际的麦田,田边少年戴着草帽在嚼草根,见了你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一看就是好人的那种没心没肺的笑。
他像你伸出手,说啊。
“和我一起种田吧。”
风间稚女笑了,笑的越来越开心,捧着肚子,前仰后合。
路明非愣了愣,原来如此,他也大笑着搭上风间稚女肩膀。
“果然,你也能理解吧。”
“重地很有趣对不对!”
“吃自己种的粮食罪有成就感啦!”
“不是不是不是!”
风间稚女连连摆手。
“路兄我们先不说重地不重地的。”
“我有个问题啊。”
“你这说了半天,肥料呢?”
“农药呢?”
“远东的肥料很厉害吧,我听说,能给农田增产好多呢。”
路明非眨眨眼,一副被震撼到了的样子。
“肥料……”
是到现在路明非才忽然想起来。
哦,对了,这里不是九州啊。
他想重的地,想念的人,师傅和小师妹,那座铁石山。
都在九州。
路明非的笑一点一点淡下去。
他仰头去看天,乌云真厚,路明非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也看不到天外的九州。
莫名的气氛笼罩这个角落。
风间稚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他想了想,嗯,可以确定他没地方说错。
所以是路兄自己的问题么?
“对不起了,稚女。”
路明非说。
“到头来,我得做一次恶人。”
“什么?”
“睡一觉吧。”
路明非去拿风间稚女后脖。
风间稚女毫无准备。
压根想不到路兄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风间稚女毕竟是橘家家主,流淌着皇血。
他的反应很快。
黄金瞳立刻亮起,周遭天地昏昏暗暗,眼看即将换了人间。
这是他的言灵,梦貘。
极其富有白王特色的一个言灵,玩弄精神权柄,混淆梦与现实的边界,将人拖入无止境的噩梦,梦中死,现实也死。
但是,不对劲。
风间稚女心下一沉。
梦貘这言灵他太熟了。
发动过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他敏锐的觉察到蹊跷。
太慢了。
好像原先运转自如的齿轮组卡了一颗石子。
风间稚女听见梦貘的哀鸣。
他转过头。
看到路明非的黄金瞳。
那一双琉璃剔透无尘无垢的黄金瞳。
我在做什么?
风间稚女忽然问自己。
这可是级啊。
纯血的龙也似在这位手里。
我居然还想着反抗。
真的是……
风间稚女暗暗笑着自己。
然后拔出他的刀。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放弃反抗。
“大叔托我给你带句话。”
路明非笑着。
风间稚女拔刀的手一顿。
他知道路明非口中的大叔指的是谁。
“臭小子。”
“别搞错了,谁才是爹。”
风间稚女愕然。
路明非捏住他的后脖。
“等醒来,你就是真正的虚佐了。”
风间稚女眼一翻,失去意识。
路明非招招手,国立医院的白大褂们上前,单价运走风间稚女,放入准备好的维生舱。
维生舱是棺材样式,炼金和科技的结合造物,一共两座,路明非在一旁看维生舱里的绘梨衣和风间稚女。
研究员们忙作一团,有的拿粉笔刻画矩阵,有的摆弄仪器敲击键盘。
没有人靠近路明非。
他忽然有种错觉,好像绘梨衣将死了,那不是维生舱,是即将下葬的棺材。
呵。
路明非大踏步向外走。
看一眼黑沉沉的天。
海风吹动他的发。
灵觉示警么?
想来取绘梨衣的性命,问过我了么?
路明非戴上耳机。
频道吵得像一锅鼎沸的粥。
“大叔。”
“路小子!”
“稚女睡了。”
遥遥在神葬所的上杉越欣慰的笑。
“帮我跟他说晚安了没啊,小子。”
“忘啦。”
路明非的笑混在海风里。
“想说的话,等他醒了,你自己说啊。”
路面切回公共频道。
“诸君。”
鼎沸的粥停了。
这一刻,无数人抬头看向大海。
“准备好赴死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