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来了个路明非,对于陶俑们来说,他就是黑夜中唯一的希望。
我知道了!
路明非沉思的双眼骤然一辆。
是心魔!
路明非终于想通,混血种武道,或者说龙血武道,和九州武道的区别在哪里。
在于心魔。
每个混血种都有两个人格,为超百个半死侍做过手术的路明非对此心知肚明,混血种平时表现在外的人格是人类人格,另外,他们还有一个隐藏的龙类人格。
在路明非看来,龙类人格之于混血种,便如心魔之于武者。
人类人格代表理性,龙类人格代表兽性,两者相互对立,而混血种便是日日夜夜处在两者对立的中间态。
因此,混血种的战斗技巧,或多或少会带上龙类的影子。
单纯以人类的角度出发思考,肯定会误入歧途,无法彻底理解混血种的战斗技巧。
必须加入龙类人格的思考维度。
对路明非来说,以龙类角度出发思考什么的,完全没有经验,怎么做也不知道。
但如果将之换做心魔,路明非就太有经验了。
可以说放眼九州天下,都没有人会比路明非更有经验。
盘膝而坐的路明非手成剑指,在面前来回比划,嘴上念念有词。
对面的老者陶俑看地笑呵呵,伸手做出捋胡须的动作,却摸了个空,陶俑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陶俑,可没有胡须,摇摇头,黄金瞳中流露出苦笑之色。
真是,这个少年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琢磨剑理的老夫,一时间竟是分不清,给忘了老夫早已死去多年。
陶俑心中感慨万千,再次看向路明非,看着这个少年比划剑指,看着他毫无焦距的双眼,陶俑却好似在这空无一物的眼神中,看到万千剑气。
那是一条崭新的道路。
独属于眼前这个少年。
路明非只顾着想,完全忽略了周遭所有。
入魔和清醒,两者的中间态么……
不对。
燕返更偏向于入魔,讲究的就是有我无敌的决绝。
也不对,十六夜舞更偏向于清醒,十六夜舞迷惑的是敌人,自身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还不对,千业一斩……
一个又一个想法如同泡沫,生出又破灭,路明非不停否定,但他却从不曾气馁,也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
相反的,越是否定,路明非的双眼便越是明亮。
他能感觉到,距离自己想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
收起剑指,转而握拳,路明非盯着瞧了许久,又把拳头展开,化作剑指。
这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
慢慢的,路明非翘起嘴角。
他摇摇头,啪的一拍大腿。
我都在想什么啊!
找什么精确的数值!
管他到底是更偏向于入魔,还是更偏向于现实。
哪里来的这么精确!
偏向哪边还不是看我心意。
我高兴入魔,就入魔,我高兴清醒,就清醒。
全然存乎一心。
是了,是了,是了!
再一次,当初于天地阁创造开天桩的感觉浮上心头。
路明非确定观想图景时,胆大妄为的只用一笔。
一笔分阴阳,定清浊,有过去未来。
一笔开天。
而在这一笔之前是什么
答案在路明非心中呼之欲出。
在这一笔之前,自然是混沌。
我无需刻意寻找清醒与入魔的中间态。
我所应该找的,是这两者的混沌态。
这位来自九州的阎罗,镇压天下无一不从的武林魁首,从未有一刻如今日般,对混血种一词有如此之深的了解。
所谓的混血种啊。
就是龙类与人类之间的混沌态。
而找到这个混沌态,也即对混血种而言的,明悟本心。
这便是,龙血武道的起点。
路明非张开的手掌用力握紧,一双眼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知道,这条路从哪里开始了。
而且,龙血武道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给觉醒后的路明非提供战斗手段。
龙血武道的意义还在于……
路明非眼前出现体表长有鳞片爪牙外形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半死侍小孩。
以及始终被杀戮欲望影响血统不稳定的鬼。
路明非银针刺穴治标不治本,一人之力始终有限,不知道多少半死侍和鬼等着他,路明非就算累死也救不过来。
现在,治本的办法来了。
龙血武道脱胎于九州武道,却有其特殊之处,根基为混血种的龙血,辅之以龙类人格和人类人格的碰撞,这是一条崭新的道路,是九州的阎罗为此方世界的混血种开出的道路。
不了解龙血的路明非肯定创不出来。
太了解的话也创不出来。
比如若是路明非一上来就有四大君主级别的血统,甚至更高,路明非也不会理解普通混血种的痛苦。
这和有没有同理心没关系,只是单纯的,路明非没有处在那个环境,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没有过从无到有慢慢拥有慢慢掌握龙血的经历,所以路明非无法理解。
如今不同。
踏上登天之阶,路明非的龙血逐步解封,一点一点掌握混血种的力量。
在这一过程中,龙血武道的种子,在他心中悄无声息开始萌芽。
以至于在六十六层,路明非定下一点。
龙血武道,也自此而始。
“很开心么,小友。”
“是啊,很开心。”
老者陶俑摇头。
“可惜无酒,不然,真该与小友浮一大白。”
“这又何妨!”
路明非持剑在手,利落起身。
“无酒有剑,足矣。”、
“哈哈哈!”
老者陶俑抚掌大笑。
“是极,是极!”
“小友所说,是极是极。”
小声一止。
老者陶俑在路明非对面摆好架势。
一瞬间,气势变了。
他不再是和蔼的老头,而是手上染满鲜血的屠夫。
隐约间可以嗅到扑鼻的血腥味。
喊杀声在耳畔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耳膜也要炸裂。
“老夫,八百人图!”
摄人杀气却好似丝毫都不能影响到路明非。
路明非只是恍然点头。
“难怪我说,为何这六十六层只有你一人。”
“这般气势。”
“老伯,杀的人不少啊。”
老者陶俑黄金瞳的光跳跃有如鬼火。
“哈哈哈。”
“小友。”
“你这话可就差了!”
“老夫死了不假,但老夫这双眼可还没瞎。”
“在小友面前,老夫可不敢说什么杀的人多。”
路明非淡淡一笑。
“同类之间的吸引么”
“这么说起来,我杀了多少人”
路明非想了想,摇头。
“记不清了。”
老者陶俑黄金瞳骤然一凝。
这感觉是……
模糊的光影在路明非身周回荡。
像是高温下的水蒸气升腾而起。
有什么庞大的图景要在路明非身周展开。
明明是陶俑,明明早已死了,但此刻的老者陶俑,竟还是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砰砰乱跳。
当然,他肯定没有心脏。
这只是幻觉。
呵。
老者陶俑自嘲一笑。
老夫竟会因一小鬼紧张到这般田地!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释然。
也是。
毕竟小友是要挑战那一位的存在啊。
模糊光影在路明非身周蒸腾,有如火焰燃烧,在下一秒,却是统统化作虚无,归于寂静。
路明非暗暗摇头。
“失败了么,小友。”
老者陶俑鬼火般的黄金瞳凝望路明非。
“是啊,失败了。”
路明非回答得很是坦然。
“真可惜啊。”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路明非说。
“本来这也只是尝试,我真正要用的,是这个。”
路明非手成剑指,点住眉心。
老者陶俑浑身一震。
这是……
一股较之先前更为磅礴更为恐怖的压力降临。
不,在实际强度上,此时和之前,或许持平。
但此时的威压对于老者陶俑,更有着某种来自本源的压制。
是了!
老者陶俑反应过来。
这是,血统压制。
心中正是划过这样一个念头,老者陶俑的黄金瞳骤然收缩。
这……这是!
他看到路明非放下点住眉心的剑指。
他看到路明非缓缓把头抬起。
他看到一双流淌有榕江的黄金瞳。
还有。
他看到少年身后青铜与火的树。
路明非点燃他的黄金瞳,笑道。
“龙血武道,自我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