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说么。”
“好。”
路明非点点头,令小和尚唤来解签的师傅,负手等待,绘梨衣抿着唇,一下一下摇晃着路明非的手臂,向来都是绘梨衣说什么就听什么的路明非,这次却固执的很,如一棵轻松般立在那儿,一动也是不动。
说实话,绘梨衣哀求的目光着实令他心疼,但越是如此路明非就越是要弄清楚这里面的缘由,竹签上到底写了什么,他必须知道。
解签的师傅到了,见了面色冰冷的路明非便是心下一惊,那种金戈铁马的杀伐气岂是他个成日吃斋念佛的和尚所能承受的,连忙端正神色俯身行礼。
“免了。”
一支竹签掷到他面前。
而后是冠军侯冰冷的声音。
“”给我看看,上面什么意思。
这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拾起竹签,眼角余光快速扫过冠军侯和其夫人,只这一眼心中便是有了判断,这一签八成是冠军侯夫人求的,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签。
说到底解签这种行当,跟街头摆摊算命的一样,无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人哄开心了,自然是财源滚滚,要真是信了经文的意思,什么不好的话都往外说,别说赚钱了,闹不好最后连这条性命都得搭上。
显然,眼前这位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冠军侯,就是一个搞不好就得要命的主。
和尚下定决心,无论竹签上写了什么,肯定一箩筐的好话往外说。
一直到他见了竹签上的经。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饶是解过数不清的签,这和尚也是不由得面色一变。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立刻将多余的神色收起。
但他的这些表现又怎能逃过路明非的眼。、
“看清楚了么”
“这上面说了什么”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上签,是上……”
路明非一把拎起这人。
他脸上讨好的笑容尚未退去,立刻扭曲成痛苦的神情。
“侯爷!侯爷!”
路明非的手越提越高,直至此人双脚悬空离开地面,他死死抓着路明非的手,面色通红,场中其余人骇得噤若寒蝉,世人都传冠军侯天生神力,之前还有人不信,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比传闻更加骇人。
看似单薄的路明非单手拎起胖墩墩有如弥勒佛的和尚,后者竟连反抗的余地也无,这一幕给人内心的冲击感实在太大太大。
绘梨衣用力摇着路明非,神色哀求,路明非宛如铁水浇筑的高塔,动也不动一下。
“我耐心有限。”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不想死,就考虑清楚了再开口。”
“这上面写了什么!”
说罢,路明非一甩手,便是将这人扔到了地上。
他狼狈的大口喘气,同时连连点头不止,手脚并用的爬行,抓起竹签,无视绘梨衣哀求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
“命不久矣,十死无生!”
路明非豁然转身,震惊的看向绘梨衣,甚至在那目光的最深处,还有一抹浓到化不开的恐惧。
绘梨衣面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踉跄后退,忽的剧烈咳嗽起来,路明非一把搂住她,绘梨衣咳嗽方歇,死死攥住拳头,但她又怎能比得过路明非的气力,最终也只能无奈的被路明非一根一根把手指搬开,于是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映入眼帘。
“你……”
路明非张了张口,却是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绘梨衣再次紧紧将手攥上,扭头向一边,倔强的不让泪水流出。
路明非脑子嗡嗡的响。
命不久矣,十死无生。
这八个字仿佛化成巨大的手掌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开始恐惧。
路明非当年在沙场上都没这般恐惧。
他也不是没经历过生死,连着几天的昏迷,鬼门关前走一遭,最后挺过来还不是老样子,怕都不带怕一下的。
但是当他意识到绘梨衣有可能命不久矣之后。
无边的恐惧感便如同海水涨潮般淹没了他的整个世界。
“墨梅!”
“墨梅!”
丫头战战兢兢的跑过来,看了眼路明非,立刻害怕的低下头去。
“侯……侯爷。”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路明非,可真是吓人。
“夫人的事,你知道么!”
墨梅浑身抖了下。
路明非还在质问。
“说!”
“夫人的事,你知道么!”
墨梅哭了,一抽一抽的,全身也跟着抖个不停。
路明非却是冰冷的看她。
抽噎了一阵,墨梅委屈的点头。
“我……我知……”
路明非扬起手,到底还是没能打下。
他深深的看了眼挡在面前的绘梨衣。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路明非放下手,扫视全场。
所有人都在他的注视下低头。
最后路明非和慈悲的佛像对视。
命不久矣,十死无生么
都说神佛有批命的权能,可我冠军侯,偏不信命。
僧人们瑟瑟发抖,年迈的主持转着佛珠,嘴唇快速翕动,在那念诵经文。
他们眼中的路明非仿佛化身业火滔天的魔头,以凡人之躯,匹敌神佛。
他深深的看着绘梨衣,温柔理着自家娘子的鬓发。
天要你死,我要你活,那便看看,是天意难违,还是我冠军侯,人定胜天。
路明非牵起绘梨衣的手,道一句。
“我们回家。”
当冠军侯府的车架离开时,寺院上下的和尚统统松了口气。
这冠军侯爷可真是骇人,先前的样子,给他们的感觉就好像是就要将他们这寺院给夷为平地了般。
也不知为何,最后却是不曾如此。
但不管了,没有动手就是好的。
自今日起,冠军侯府便换了般景象。
从前的平和欢乐一去不返。
下人们的笑容逐渐都看不到了。
他们都是行色匆匆。
见面抬头看上一眼彼此,不敢发出声音,点点头便是罢了。
冠军侯的神色也越来越冷。
这座侯府仿佛成了森严的军营,尽管路明非不曾动刑,但已是有三名下人被逐出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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