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日。
“站住!”
“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你不是很能打么!”
“站住!”
路明非对着身后比了个鬼脸,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容太大,扯动了伤口,又龇牙咧嘴。
“这些家伙,下手可真够狠得。”
前面转个弯,闪出好几个锦衣公子,一个个抄着木棍,不怀好意的盯着路明非。
“啧!”
路明非踢了脚沙尘,迷住对面那群人的眼,掉头就跑。
“啊,我的眼睛!”
“混蛋!”
“给我站住!”
后方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跳脚叫骂。
路明非跑的更快乐。
偶尔就会这样,作为威武侯家嫡子的路明非,平日里最大的消遣就是和同为纨绔的权贵子弟打架斗殴,虽然他自小操练一身武艺,但老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首,有时候对方人叫的多了,路明非也只有脚底抹油赶紧开溜的份。
今天便是如此。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回来的人太多,他总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要湿鞋了。
路明非肯定不会往威武侯府的方向跑,小辈们自个儿顽耍,怎么打怎么闹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这要是扯上了大人,可就不像话了。
他丢不起这人。
以前嘛他都是随便找个方向闷头跑个不停。
今天也不知怎的,路明非越跑越是觉得周围的样子看着眼熟,一直到那幢楼那户窗,路明非愣住。
外王府。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后面的人越追月近。
路明非来不及多想,跳起来在墙上蹭了两下,攀住最上面的墙头,手臂一个发力,整个人便轻盈的翻了过去。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路明非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眼中的风景逐渐转移,从天空到小楼,再往下,高高荡起秋千的红衣少女,和他四目相对。
那一瞬仿佛全世界的时间都暂停了。
这是路明非和绘梨衣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
无论过去多久,一想到当时绘梨衣惊的呆呆的样子,还从秋千上摔下来,砸到自己身上。
路明非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感觉,应该怎么说呢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在这个天底下走失了很久很久,甚至在这之前他们都忘了彼此的名姓和模样,终于在这一天,走失了这么多年的两个人重逢,于是心里从最开始就缺失的那一块,便补齐了。
…………
刻有双喜的红烛亮着昏黄的光。
路明非掀起大红盖头。
红盖头下是少女羞怯的脸。、
她缓缓将头抬起,睫毛眨个不停,触碰上路明非的目光,下意识的躲了下,又鼓足了勇气般,她与路明非对视。
两人望了许久。
绘梨衣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终于还是将嘴闭上,神色隐含一抹黯然。
路明非却是牵起她的手,在少女的掌心写字。
他道。
“娘子。”
是蜡烛么,还是今夜大红的窗纸大红的被褥大红的新人身上的衣服。
衬得少女脸色红彤彤。
丫头说的两句话,一句都没有错。
今夜的绘梨衣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还有。
今夜的绘梨衣也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
玉葱小手在路明非掌心写字。
这是绘梨衣。
她如是唤道。
“夫君。”
路明非温柔将她搂入怀中。
“娘子,天色已晚,我们该就寝了。”
绘梨衣把头埋在路明非的胸口,羞的说不出话来。
蜡烛被吹灭了。
一夜无话。
婚后的生活比他们想的更好。
路明非甚至想着干脆辞去京营差事,一直在家陪着绘梨衣。
绘梨衣制止了他。
“夫君是大丈夫,不可如此。”
素手皓腕,她在雪白的宣纸上写字,笔锋转折间尽是少女的温柔与缱绻。
路明非自身后搂住她。
将头搁在绘梨衣的肩上。
说出的每个字都化作温热的风,吹红了绘梨衣的脸颊。
“娘子的字,真好看。”
绘梨衣按住路明非的手,低下头,红着脸写道。
“夫君,还是白日呢。”
“白日又如何”
路明非笑道。
“别忘了,你是我的娘子啊。”
绘梨衣按住路明非的手,加了些许力气。
她略显慌张的写字。
“夫君,说好的,我们今日练字。”
路明非看了看字,又看了看自家这娘子。
忽的展颜一笑。
“为夫收回先前的话。”
“错了。”
“娘子的字固然好看,却还有一物,比之更为动人。”
绘梨衣傻傻的。
“那是何物”
路明非端详着她,端详着自家娘子的眉眼,鼻梁,唇线,以及清澈的眸。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路明非吟道。
说来绘梨衣之前也只是没反应过来,论起冰雪聪明,她丝毫不会输给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
自家夫君的话都说到了这里,她怎么还听不出后面的意思。
绘梨衣害羞的低下头去,白皙的脖颈区县是这样好看。
她听得路明非继续往下说去。
“娘子的风姿,娘子的面容,娘子的一颦一笑。”
“娘子的所有的所有。”
“都这般好看。”
“所以了,比娘子的字更好的。”
“便是娘子的人。”
绘梨衣在纸上写。
“夫君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我只讲给娘子一人听,也不行么”
“好。”
正如每个人所认定的成功有着不同的含义那般。
每个人想追求的生活也有不同的样子。
他们都说京城的那位冠军侯在温柔乡里消磨尽了斗志,再也没了雄心壮志,就像是个日暮西山的老人,成日里不是钻研新的菜品,就是研究书法丹青。
说起时带着笑意,想当年冠军侯回京,多少风光万人空巷,人们只说是又一个威武侯将要崛起,就连皇帝也动了心思,以冠军侯制威武侯,帝王心术最是善于把玩平衡,此消彼长,不可见得一家独大。
但寄予厚望的冠军侯,不曾想竟是这般的草包,区区一个女子,便让他止步不前。
有人可惜,有人嘲笑,他们都说,冠军侯这冠军二字,本来是恰如其分,如今看来,当年却是走了眼,这自称是叫路鸣泽的侯爷,哪里配得上勇冠三军这般的美名,要他们说啊,该是胭脂侯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