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莲台,莲台上慈悲的佛。
他是如此庞大,就彷佛乐山的大佛活了过来,拥有生命,他的眉目慈祥,笑容温和,望之便给人以和谐美感的千只手臂如缥缈的云彩,丝毫不给人以突兀感,只觉得赏心悦目。
忽的,有什么流星也似的东西滑过这云彩,但该死,这里哪来的云,分明只有千手的怪物。
混血种们定睛看去,只觉毛骨悚然,原来之前所谓的流星,竟都是死侍。
莲台所在并非池塘,而是无数死侍沉沉浮浮的泥沼。
偶尔有一条手臂从天而降,抓起一只死侍,在其尚未来得及尖叫惨嚎之前,扔进口中。
这口却非慈悲笑脸的口,而是这怪物的背面,密密麻麻的大口,流着唾液,呲着利齿,鲜红的舌头长者倒刺,一个开合,便是一个死侍消失不见。
正面是慈悲为怀的佛,背面是贪婪暴欲的魔。
这就是,现在佛。
圆圆心有所感,她仰起头,额前刘海无风自动。
少女澄澈的双眸,对上现在佛平安欢喜的眼。
下一秒,这眼中的平安和欢喜尽皆不见。
无边的暴虐如同海潮将他淹没。
圆圆看向天空。
你见过一千只手同时往下压是什么样子么
就像是,天塌了。
…………
过去佛在九层浮屠,他是所有的缘起,是现在佛和佛髓的源头。
现在佛在九层浮屠之下。
那么,代表了未来佛的佛髓位于何处,也就可想而知了。
陈平安一掌推开大殿的门。
他没有去密道,这不是陈平安的任务,那边有圆圆就够了,等待陈平安的有其他事。
比如,密宗的主人。
老僧随意坐在莲台上,专心致志的把玩着拨浪鼓,随手旋转,鼓槌敲打鼓面,发出某种特殊的带有魔性的声响。
就彷佛是少女的悲鸣。
老僧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声音,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澹澹的微笑,纯净如同孩童那般。
他的精神是这样投入,以至于门开了,陈平安一步步向他走来,老僧也毫无反应。
距离老僧大约十米处,陈平安停了。
他的武道直觉在向他预警。
前方有危险,不能再往前走了。
可是,危险……
在哪里
陈平安警觉的扫视前方。
莲台,老僧,拨浪鼓,还有一只空碗,和倾倒的八角琉璃瓶。
陈平安的目光在琉璃瓶上停留片刻,以他修行九转金身的眼力,可以看到琉璃瓶内残留的少许黄金色的液体。
陈平安的武道直觉告诉他,这液体有问题。
“哦,来客人了。”
老僧彷佛是这才注意到陈平安。
他瞥了眼,发现陈平安的目光正落在八角琉璃瓶上,便了然一笑。
“这个啊,很可惜,年轻人,你来晚了。”
说着,他还摇摇头,似乎是真的在为陈平安感到可惜一样。
“不过,也无所谓。”
“反正也是没有完成的作品。”
老僧慢悠悠的说着话,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声音在这片空间回荡,陈平安耳朵微动,努力分辨,他的目光在大殿绕了一圈,最后竟还是落回到老僧身上。
那细微声响尽管在整座房间都有响起,但陈平安听得出,所有声音的源头就是老僧。
或者,准确点说,是老僧的皮肤。
那是种子发芽生长的全过程被凝缩到了几秒而已。
老僧体表的皮肤分开一条条的口子。
最开始还只是细密的裂纹,到后来这些裂纹越来越大,从中摇摆着生长出暗红色的血肉枝丫,有的一头扎入地下,有的相互扭曲盘结。
陈平安忽然就想通了之前自己所听到的细微声响到底是什么,那是老僧体内生长而出的这些暗红血肉扎入地下,在这座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内游走时候,发出的动静。
可是一想到周围的墙壁里,头上的天花板,甚至自己站立的地面下,都是暗红色的血肉枝丫。
饶是以陈平安的心性,也感到一阵恶寒。
那边莲台上的老僧几乎不成人形。
他似乎对房间内正在上演的诡异画面无动于衷。
只是继续刚才的话。
“没完成,就是没完成。”
“毕竟,年轻人,你也知道,真龙的血可没那么好拿。”
“何况还是初代种的血。”
“不过,我的要求其实没那么高的。
“能用就行,勉强够用也行。”
“所以了。”
说到这,老僧顿了顿。
握着的拨浪鼓也不转了。
两粒琥珀似的鼓槌随着惯性晃荡,终于还是有气无力的缓缓垂下,不摇也不晃。
“我有一个孙女。”
“她很好看。”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陈平安微微皱眉,他觉得眼前这个老僧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怎么老是说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老僧大概也看到了陈平安在皱眉。
他笑了笑。
“怎么,不相信”
“哦,也对。”
“我只是这样说说,你如果就信了,那才奇怪吧。”
老僧在这样自言自语后,便在陈平安的目光注视下,举起拨浪鼓。
“你看它。”
老僧说。
“你看它们。”
陈平安下意识顺着老僧的手,看向了,拨浪鼓的鼓槌。
那是琥珀一样的鼓槌。
或者说,眼睛一样。
“好看吧,我孙女的眼。”
老僧卷恋的说。
然后他张开嘴,将拨浪鼓吞进了腹中。
摸摸肚子。
老僧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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