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襄？</P>
范云迢怔住了--早闻魔教派出顾襄，正在极力寻找顾柔，难道现在是要把这个好不容易抓住的魔教妖女还给他们吗？</P>
就算诚如嵇盈风所说，用顾柔威胁顾云天也是徒劳，但至少不能无端将她完璧归赵吧……？</P>
范云迢思绪一片混乱，只觉有根极细的线将这些事通通连在一起，但她怎么也抓不住线的端头。唯有嵇盈风这一次的指令，是如此清晰而明确。</P>
可是，又怎么敢保证，“顾襄”不是“萧公子”的催眠作用下，借嵇盈风之口说出来的呢？</P>
还有，嵇盈风真的是这个意思吗？</P>
曾与顾襄和江朝欢打过几次交道的范云迢能隐隐感觉出来，这两个人的立场，未必就代表了魔教的立场。何况嵇盈风全心相信着江朝欢，应该是有原因的吧……</P>
眼下嵇盈风又彻底陷入了“条件催眠”，无法再与她对话，天光大亮，顾柔已离开了半个时辰，范云迢一跺脚，终究转身跑了出去。</P>
没有透露给丐帮的人，甚至连父亲也不能告知，范云迢只遣了几个心腹偷偷追踪顾柔，同时她亲自去找顾襄。</P>
虽然不明白嵇盈风的举动，但她愿意相信一次。不止因为，她是嵇无风的妹妹。</P>
……</P>
二十五年，算上这次，顾柔也就出过幽云谷四次。可这回，已经是最后一次了。</P>
她一生顺风顺水，无论是修炼武功还是打理教务从无挫折，看够了上行的风景。但现在，她的人生卡住了。</P>
不，或许是在五岁那年，就已经卡住了--</P>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她和往日一样随父亲练完折红英后一个人回到地宫。</P>
连云峰顶地宫森冷，置三座棺椁，这是他们的住处。</P>
小时候，她以为所有人都住在地宫、睡在棺材里，可第一次下山，却发现幽云谷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小楼，睡着明亮开阔的房间。</P>
母亲说，这是因为她出身拜火教，他们皆在出生时就备好了棺材，以棺为床。而地位尊崇者，更会在生前造好地宫，以为居所。</P>
逃到中原，他们为掩人耳目不能再找棺材睡，可其他师兄弟姐妹都渐渐适应了，唯有她躺在床上就睡不着，只有坐着才能稍微睡上一会儿，但又时时惊醒，这无疑是对心力的巨大消耗。</P>
偶然进入幽云谷后，这个连大哥都束手无策的问题却轻易地解决了--</P>
顾云天在连云峰顶选了风水宝地，挖了座地宫。</P>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打造，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最后，他依照林袭光的描述做了两口棺材，四角装饰以神鹫塑像，全然是拜火教的制式。</P>
素来忌讳生祠生祭、避言死事的中原汉人会为了她开凿活墓、眠于棺椁，当林袭光久违地躺在带着土腥味和冰冷铁器味道的四方空间里，听着狭小密室自己呼吸的回响安心睡去时，她终于认定了这个人。</P>
初时她仍噩梦缠身，偶尔在夜半惊醒，但每当这时，顾云天就会从自己的棺材里爬出来，倚着她的棺材，慢慢拍打着那层坚硬的外壳，直到她重新入睡。</P>
她不喜触碰，那么，这层棺材的包裹就是最好的保护。她怕孤单，他就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陪着她。</P>
无数次这样的夜晚，让她终于不再惧怕入睡。并排躺着的棺材与天鹫峰没什么不同，但拜火教的那段人生已经恍若隔世。</P>
后来，两副棺材变成三副，他们有了全天下最聪明可爱的女儿，是林袭光从未敢肖想的恩赐，直到那一日--</P>
那是她再次怀孕分娩后的第二天，望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她却眉目含愁。</P>
不是的，不是女儿。</P>
尽管没告诉过任何人，但她知道自己这次怀的是男孩。因为大哥粗通医术，在她刚有孕时曾为她号脉，断言是个儿子。后来大哥离开了幽云谷，她也没再请过大夫看诊，但她相信大哥不会错的。</P>
只有一个可能，她早该想到的……顾云天为何会请来天下第一神医孟九转接生，明明生顾柔时并没这么大张旗鼓，而整个孕期也没请过大夫；一向身体康健的她又为何会在产后立刻晕去，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P>
只能说明，她的孩子被人换过。而且，唯有顾云天能做到。</P>
当她质问顾云天时，他痛快地承认了。</P>
“那个孩子生来便有弱疾，当晚便不幸夭折。我怕你难过伤身，只得另寻了一个弃婴来……”</P>
“那既然现在我已经发现，这个孩子你送走吧，我们没必要养别人的孩子。”</P>
“可是，”顾云天一脸无奈，“我昨日传信了大哥他们，请他们来幽云谷一起庆祝这个喜事，我本来以为你会开心的……唉，是我考虑不周了……”</P>
……</P>
身后传来欢快的步子，是刚刚练完武功上山的顾柔。</P>
“母亲，妹妹哭了，你怎么不哄她呢？”</P>
“啊……”</P>
沉浸在迷惘中的林袭光猝然惊醒，这才下意识地抱起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下一下拍打着。</P>
“母亲，你在想什么，你不喜欢妹妹吗？”顾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像个大人一样站在林袭光正前方，仰头望着她，“还有，神鹫为什么躲得远远的？也不来亲近妹妹，奇怪。”</P>
是啊，祭司神鹫是最通神性的，自从顾柔出生后便常常栖在她身旁，是她最好的玩伴。林袭光神色一黯，微微移开目光，顾柔询问的视线却如影随形。</P>
无奈，她俯下身子，让顾柔能看清婴儿的脸颊，“柔儿，你喜欢妹妹吗？”</P>
“喜欢啊。”毫不犹豫。</P>
既然如此，林袭光将怀中的婴儿抱得更用力了些，终于下定了决心。</P>
离开时的顾柔偶然瞥到：母亲放下了妹妹，拾起了那枚前几日亲手雕刻完成的神鹫塑像，装在了第四座棺椁的转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