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之处,人骨椅上,主教霍祁如有感知般同时抬眼,与他目光交汇。</P>
--这不是一双属于盲人的眼睛。</P>
沈雁回呼吸已见急促,强行敛聚心神,看着主教终于手指微动,在黄钟上轻轻一击。</P>
空气的振动倏然变形,压在沈雁回心脏上的巨石挪动,他好受了一些,却没有适才试验时那种音术共振全然散去的痛快。</P>
主教又是几击,仍旧只能稍缓音术之势,沈雁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全身不可自抑地微微发颤。</P>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P>
乐声百转千回,兼具韵律上极致的美感与武学上的灵机,何谓“大音希声”,沈雁回再度领教,也彻底接受了这一事实:黄钟止音,确实夸大其词,他们的演示,也只是故作姿态迷惑于他。</P>
创造出了大傩十二仪的霍祁,又怎么可能让能完全克制音术的东西存在?</P>
但好在黄钟还是能扰乱鸣震,时而引得一些乐器失声,留出空隙。</P>
主教拇指连击,在黄钟制造出的平稳局势中,沈雁回随着乐声起伏将所有注意凝聚在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这是那个人为他争取的时间。</P>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P>
风入松真气将他内府一清,虚位以待,奇经八脉通畅如初生婴儿,任乐声共振流转鼓荡。变亦不变,无即是有,相生相克,化归为一。</P>
一个更令人失望的明悟亦如疾风过松,百川汇海,自然地隐现于前,沈雁回无声地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霍祁一眼。</P>
四目相交,这短短几个呼吸,却好像过去了数载的漫长。</P>
就是此刻!</P>
主教霍祁老迈的身体急速弹开,千丝红线随着他身形绷紧、扯去,带得另一端所有乐器向前跌跃。</P>
--大傩十二仪遽然失序,散成一片杂音。</P>
鼓、锣、扬琴直接被红线拉走,高高抛起,摔成齑粉;竹笛之类紧握在手的也重重一滑,带得主人都扑跌在地。原本交流之用的红线因主教突然发难,反而成了伤及自身的利器。</P>
沈雁回则借机调匀呼吸,跃入阵中,扇骨指处,又有三名乐手手臂一麻,乐器直飞出去。</P>
此刻唯剩四人见机极快,才事变后就断开红线,连退数步,但见一人在沈雁回解决柳琴之时抓住一瞬空隙,拨片一摇,阮弦奏出泠泠之音。</P>
然而,仅一声阮起便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去--那一剑斩断了他琴弦的,是怀抱琵琶的黑袍乐手。</P>
下一刻,另侧亦发生同样的事。最后两人解决,那两个突然发难的黑袍人放下遮面帷帽,出手如电,同主教霍祁一起,把所有乐手击倒。</P>
失去乐器的拜火教人尽管仍负武功,却并非三人对手。何况见主教竟对自己下手,尽管无法理解,他们也不敢反抗,便任由三人把他们制住、捆缚。</P>
沈雁回默默看着他们动作,并无死里逃生的喜悦,心境已如苍老了十岁。</P>
待他们收拾好局面,身量最小的那个黑袍人一把揪下自己眉毛,露出一弯细细的柳叶眉。</P>
“沈师叔,我们来的还不算太迟吧。”</P>
顾襄的声音从这张陌生的身体里传出,沈雁回却并不吃惊。他转过头,看另一人低垂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而那身形苍老的主教瞬间年轻了几十岁一般,快步走了上来。</P>
只见他抬手在自己双目中间一揉,许多白灰扑簌簌而落,又用指尖往眼中一探,取下一物。</P>
几下动作,那劈开眼睛的恐怖疤痕就消失不见,裂成四瓣的眼珠也被灵活如常的漆黑瞳仁取代,抬眼间,泛着冷冽的幽光。</P>
“沈师叔,你可找到了解法?”</P>
江朝欢未管身侧两人,有些急切地抬手,把那块黄钟递到沈雁回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