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明本想将林自在的话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质疑已经结案的案件，恐怕赵所长面子不好看，就笑着对赵所长点头，说找严国庆有事儿。</P>

赵所长骑着自行车先去公社了，黄家明择着措辞，跟严国庆说了林自在的话，他也没直说，只说是自己忽然想到的。</P>

严国庆听完，尤自梗着脖子说：“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有的。”</P>

黄家明一听这话就有漏洞，禁不住追问，“那，李四霞交代的是哪种？”</P>

“她......”严国庆哑口了。哪种都不是，卷宗上并没详细记录这一节，在抛尸一段只是粗粗记录着：他往死了打我，我随手就抓了蜡台撇过去，没成想打脑袋上了，他一下就死过去了，我等了半天他也没醒，不知道咋办，就拖出去扔井里了。”</P>

大冬天的，严国庆汗出如油，竟不敢深想下去。</P>

他不是主要的经办人员，只是跟着出了现场，被动受着指挥，也从未主动思考过。他不知道其他的公安是疏忽大意，还是别的，但他清楚，现在要他们承认错案的可能性，很小很小。</P>

严国庆眼神里带上了迷茫，他看着远远的双峰山，“我得去一趟五七干校，黄哥你先跟我去卫生所看看烧伤的老韩吧。”</P>

傍晚，知青小屋里，刘文静还在反复念叨着姜淑英走了狗屎运，在县里有了那么好的工作，黄家明来了，他想叫林自在出去，林自在嫌外面冷，两人就站在偏厦里说话。</P>

烧伤的老韩，今年六十岁，是除了郭大爷之外生产队里唯二的孤老头。二十一世纪，六十岁并不起眼，但在七十年代，六十岁已经是十足的老头老太太了。</P>

林自在见过几次老韩头，都是他在大地里捡拾黄豆粒。他身量不高，驼背，瘦。沉默寡言，总是咳嗽，但仍然抽旱烟。</P>

郭大爷是终身未娶，老韩是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家里穷得叮当响，一直孤身住着那个破草房，公社每年会发给他一些救济粮，小学校的学生也每个学期都去给他家打扫卫生，有时也帮着锄一锄菜园的草。</P>

这次失火，老韩身体烧伤面积很大，至今还处在半昏迷状态。</P>

公社卫生所的张大夫手头有些民间秘方，他用香油和了蚯蚓干粉和灶下碳灰，涂抹在老韩的头脸、身体上，所以黄家明和严国庆见到的就是老韩没有头发没有耳朵，甚至没有鼻子嘴唇的头上涂抹着黑亮药膏的样子，两人看得心里发毛，见老韩没有清醒，就很快回来了。</P>

林自在意识扫了一下卫生所，看到老韩就那么全身涂满药膏，赤身趟在卫生所的小屋里，张大夫往炉子里添着柈子，对昏迷的老韩念叨，“不是不送你上县，这死冷寒天的，你指定死在半道上。我这也尽了全力了，山东老家给我邮点香油过年，当金子似的不舍得吃，这回全抹你身上了。你赶紧给我好起来，还我香油钱啊！”</P>

黄家明伸手在炉子上方烤手，低声说：“国庆跟赵所长说，这次着火不那么简单，他打算去五七干校找几个在那儿学习改造的老公安问一问，赵所长答应了。我跟你说，他其实是想着好好调查一下李四霞的案子，替她翻案！”</P>

“翻案？”</P>

“对，我们分析了，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以前没想那么多，都觉得李四霞认罪伏法了，那就肯定是她杀的，现在想，里面可能有其他隐情。”</P>

“能翻案吗？”</P>

“这个......”黄家明撇撇嘴，摇摇头，“难！自古以来，谁听说过官府给自己断好的案子翻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