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眉头一皱,冷冷道:“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集仙殿外喧闹。”
他对着武则天时,轻柔恭顺,像一团棉花,然而对那名宫女说话时,浑身透着一股凛然威势。
武则天笑道:“宗保已经来京了吗,让他们都进来吧。”
张易之转过身,脸上表情又变得柔和,轻轻道:“陛下,先让臣出去瞧一下吧,以免他们为小事打搅到您。”
平日里,武则天在小事上几乎对他千依百顺,然而今日,女皇却少有的拒绝了他的提议,说:“不必,直接让他们进来吧。”
女官答应一声,领命出去了。
没过多久,郑侍中带着闵尚书和两名官员进来了,武宗保、诸葛南和武雪苼也跟了进来。
众人齐齐行了叩拜礼。
武则天正要说话,忽然瞧见武宗保和郑侍中两人都鼻青脸肿的,皱眉道:“你们脸上是怎么回事?”
郑侍中哀切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求您为老臣作主啊!”
武宗保学着他,也跪了下来,大声道:“姑祖母,求您为侄孙做主啊!”
郑侍中气的差点背过气,急道:“陛下,武宗保擅自抓捕臣的管家,用大理寺的大刑拷问,臣过去找他理论时,他又殴打臣,恳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张易之瞥了武宗保一眼,冷冷道:“我早就听说武家四郎在长安城无法无天,没想到来到天子脚下,也敢这么放肆!”
武宗保斜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搔首弄姿的打扮,立刻猜到他身份,暗骂一声:“不男不女的东西!”
他有个优点,在对付某个人时,不会分心对付其他人,以免力量分散。故而忍住怒气,暂时没有对张易之发作。
武则天皱眉道:“宗保,郑侍中说的是真的吗?”
武宗保叫屈道:“姑祖母,您瞧瞧侄孙这脸,是郑侍中先令侍卫打我,我这才奋起反击!”
郑侍中怒道:“一派胡言,你脸上的伤明明是你妹妹打的!”
武则天这才注意到武宗保身后的武雪苼,惊喜道:“你也是承嗣女儿吗?年龄这么小,应该是小老九吧?”
武雪苼脆声道:“侄孙女给姑祖母见礼啦!”
武则天年老之后,性子不像以前那么严肃,很喜欢与后辈说话,当即招手道:“快来快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武雪苼应了声诺,低头迈着小步子走上宝座台,武则天打量了她一会,摸了摸她的小脸。
“朕听你爹提过你,说你打小便喜欢到处跑,朕几次去长安都没能见着你,今天总算让姑祖母见着了。”
武雪苼身上带着股江湖人的洒脱,并不畏惧武则天,笑嘻嘻的挽着她手,甜甜道:“人家这次来洛阳,就是特意来看您的。”
武则天开怀一笑,拍着她手臂道:“好,这次来了就多住一阵子,就住在宫中,陪朕多说说话。”
郑侍中见女皇都快忘了自己存在,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还请您为老臣做主。”
武则天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刚才说宗保脸上的伤是雪苼打的?”
郑侍中用力颔首道:“是的,此事乃众人亲眼所见。”
武则天瞥了武雪苼一眼,见她娇小玲珑,听到郑侍中的话也不知反驳,只呆呆的发愣,一副傻懵懵的模样。
“大胆!竟敢当面欺朕,雪苼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打人?更何况是她哥哥!”武则天厉声道。
郑侍中急切道:“陛下,老臣之言句句属实,您不信可以问闵尚书和诸葛寺卿,他们都瞧见了!”
诸葛南不等武则天发问,便出列道:“回陛下,臣只看到武少卿与郑侍中发生冲突,互相殴打,雪苼姑娘只会帮自家哥哥,怎么可能反而帮郑侍中呢?”
武则天脸色更加阴沉,瞥向闵尚书。
闵尚书见势不妙,只说:“陛下,臣是后来才到的,并未瞧见当时情形。”
郑侍中又气又急,正要说话,武则天一摆手道:“行了,都一大把年龄了,还和小辈胡闹。这次朕饶你一回,再有下回,定不轻饶!”
转头向武宗保道:“还有你,刚一来就惹事,下次再胡闹,朕必有惩罚,好了,都退下吧!”
除了武雪苼,其余人全都退了出来。
郑侍中咬牙切齿的盯着武宗保看,武宗保晃了晃拳头,冷哼道:“看什么看,还想找打吗?”
郑侍中气的跺了跺脚,带着人走了。
诸葛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宗保,你也太胡闹了,刚才陛下若是不相信你,那可怎么办?”
武宗保笑道:“诸葛叔叔,你别看雪苼一副天真模样,其实狡猾着呢,连父王都看不穿她的伪装,更何况姑祖母。我还急着破案,先走了。”
诸葛南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个大理寺卿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郑侍中回到门下省后,一边命人上奏折弹劾武宗保私自扣押无辜百姓、滥用刑法,一边派人去大理寺救陆文嘉。
他这会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一直让武宗保牵着鼻子走。
自己的目的明明是救陆文嘉,不知不觉就变成两人斗殴了。
以他的权力,若非武宗保有个不能惹的老爹,他三两下就能收拾对方,根本不必惊动皇帝。
如今虽然动不了对方人,但救回陆文嘉还是很容易的。
按照正规程序走,武宗保手上没有证据,仅凭一个哑巴小鬼,根本做不了人证。
果然,没多久,陆文嘉便被放了出来。
傍晚,郑府书房中,陆文嘉一只手用白布固定在胸前,像只白色的熊掌,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咬牙道:
“老爷,武宗保心黑手狠,咱们也不必和他客气,直接派人教训他一顿,让他几个月下不了床,看他还怎么查案子!”
郑侍中阴沉着脸道:“老夫心中怒火比你有多无少,但这小子看似胡来,其实城府很深,咱们不能失了方寸。”
陆文嘉恨恨道:“不错,他故意让自己妹妹打自己,竟将陛下给糊弄过去了!”
郑侍中沉声道:“不仅如此,他故意将与老夫的矛盾闹大,就是让老夫投鼠忌器,不敢随意对他动手。”
陆文嘉一愣之下,立刻恍然。
如今谁都知道郑侍中与武宗保势不两立,倘若武宗保出了什么事,旁人用屁股也想得到是郑侍中下的黑手。
到时侯不说女皇,光是周王武承嗣发起怒来,郑侍中便扛不住。
“好阴险的小子!”陆文嘉咬牙道。
郑侍中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能再将他当作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他是武承嗣的儿子,若是再小看他,那便是自掘坟墓!”
陆文嘉收起怒容,恭敬道:“是。”
顿了一下,他问道:“老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侍中沉吟了一会,道:“老夫已派人去调查过了,武宗保悄悄让人去了潼阳。”
陆文嘉惊道:“潼阳县令与咱们府中的人见过面,而且知道不少事情,若是落入武宗保手中,只怕情况不妙。”
郑侍中冷冷道:“王进的案子无懈可击,武宗保休想查出端倪,唯一可虑的便是郝平的案子,潼阳县令便是郝平案子唯一的破绽!”
陆文嘉点了点头,道:“只要他一死,武宗保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郑侍中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淡淡道:“别用咱们自己的人手,下手干净点。”
陆文嘉吃力的一弯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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