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翼再次打量了诸葛南一眼,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年轻人。
忽然,王方翼看到诸葛南眼眶竟然湿润了,忍不住道:“诸葛寺丞,你这是……”
诸葛南擦了擦眼角,将头转到一边,说道:“我听殿下说过徐元举,他是个好官,而且为了惩治恶人,连自己妻子都被恶人杀了。”
王方翼沉默不语。
“这样一个好官,不仅自己被人冤枉,女儿被人毒瞎了,如今名声也被人毁了,我只要一想到他现在的心情,就觉得难受……”
王方翼仰首长叹了口气,低下头时,目光已变得无比坚定,沉声道:“诸葛兄弟,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要为徐长史洗清冤屈。”
诸葛南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王方翼忽然勒马停住,缓缓道:“我们去刺史府。”
“还去那里做什么?”诸葛南吃惊道。
王方翼道:“徐元举虽然不在了,但关押他的狱卒还在,我们也许能从他们身上打探到些消息。”
诸葛南欣喜道:“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王将军,多亏你提醒。”
王方翼微笑道:“走吧。”
……
观音山军营中,听到诸葛南和王方翼的汇报,武承嗣霍然起身,道:“徐元举被押送到长安城去了?”
王方翼沉声道:“是的,他们看来早有防备,不愿我们接触到徐元举。”
武承嗣默然不语。
诸葛南笑道:“殿下,您先别失望,我们打听出徐文清被关在哪了!”
“在哪?”
“越王府!”诸葛南一字字道。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关押徐元举的狱卒是刑部派来的人,我们抓住一人,拷问一番后,得知几天前,越王府的人将徐元举带走了一次。”
诸葛三元挑眉道:“你们拷问刑部的吏员?”
“对呀。”诸葛南转头看了他一眼,奇道:“义父,你穿着夜行衣做什么?”
诸葛三元瞪眼道:“别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擅自对朝廷官吏用私刑是犯法的!”
王方翼忙道:“诸葛寺卿,事急从权,是我提议拷问那名狱吏的。”
诸葛三元只不过是借机敲打一下诸葛南,以防他以后越来越过火。
见王方翼为诸葛南说话,不怒反喜,故意板着脸道:“就算如此,也不能保证徐姑娘在越王府吧。”
黑齿常之道:“咱们去搜一遍不就知道了?”
王方翼摇头道:“越王是一品亲王,当今陛下的兄长,手中还有御赐金牌,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就算殿下也不可能进他府中搜索。”
武承嗣语气缓慢而坚定道:“只要能确定徐姑娘在越王府中,就算冒些风险,我们也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王方翼暗暗感叹,武承嗣肯为手下人如此冒险,也难怪这么多人肯追随他了。
诸葛三元微笑道:“殿下,就让老夫夜探一回王府吧。”
诸葛南吃惊道:“义父,你提前换上夜行衣,不会是已经猜到徐姑娘在越王府吧?”
武承嗣道:“是我让诸葛公夜探黑仓码头。不过越王府那边更重要,只好有劳诸葛公走一趟了。”
“王将军,你从千牛卫中挑几个人,去探查一下黑仓码头。”
王方翼朗声应是。
深夜,扬州城。
若是提起扬州城的豪门大宅,韩王李元嘉的宅子若是排第二,就绝没有人敢居第一。
不仅扬州,就算在长安城,也找不出几间比他家更大的宅子。
越王李贞则要低调一些,府宅只有韩王府一半大小,然而尽管如此,却也绝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据说甚至有盗贼在越王府因为迷路而被抓。
星光稀薄,月色也被云层挡住,只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秋天的夜晚总是特别短暂,像今天这么漆黑的夜晚,并不多见。
然而,对夜行人来说,这样的夜晚,却是再好不过了。
子时已过,越王府的正屋中,却依然亮着灯光。
北面正屋的书房之中,越王李贞披着一件土黄色的外衣,正在听取陈硕真的汇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本王记得嘱咐过你,让你严密看守黑仓码头。”
越王用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恶劣。
陈硕真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已经在黑仓码头留了两名堂主。”
“你不是常常说你手下那些堂主护法都是江湖最顶尖的高手吗?”
“他们确实是的。”
“那怎么还会让江湖人攻破黑仓码头,将那名婢女救走?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人!”越王拧眉道。
被越王如此指责,就算是他的几个儿子也必定惶恐不安。
然而陈硕真却面不改色,淡淡道:“这只因闯入码头的人武功太高了,全天下有他这样身手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人。”
“那人是谁?”
“河北游侠,高君会。”
越王猛的站起身,道:“高君会?那不是武承嗣的人吗?”
陈硕真点头道:“是的。”
越王仰首长叹一声,道:“武承嗣啊武承嗣,看来你是逼着本王与你生死相搏了。”
转头吩咐道:“陈道长,你派人去请韩王和杨都督过来一趟,让韩王将杨副帅带上。”
听到“杨副帅”三个字,陈硕真瞳孔收缩了一下。
不久,陈硕真将命令传下去后,回到了书房,问道:“殿下,您打算对武承嗣动手了吗?”
越王情绪已恢复正常,淡淡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不动手都不行了。”
陈硕真道:“可那东西已经不在黑仓码头了,武承嗣就算寻到黑仓码头也没有用,您又担心些什么呢?”
越王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武承嗣是怎么找到黑仓码头的?”
“不知道。”
越王叹道:“本王也不知道,这便是最可怕的地方,谁能保证武承嗣不会寻到那东西所在?”
陈硕真迟疑道:“可武承嗣身边有一万左武卫,人又住在军营,想刺杀他恐怕非常困难。”
“就算再难,咱们也只有这一条选择了,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本王只有破釜沉舟了。”
陈硕真想了想,又道:“如果咱们杀了武承嗣,会不会对泰山封禅之事有影响?”
越王道:“不会,你可知道武媚为何要推动泰山封禅?”
陈硕真摇了摇头。
越王哼了一声,道:“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力,按照旧例,封禅时本应由皇帝初献,公卿亚献。武氏却劝得陛下同意,让她来亚献。”
陈硕真点了点头,道:“她是想通过封禅提高自己的声望。”
越王冷笑道:“所以说,就算自己侄子死了,武氏也绝不会放弃封禅的机会,只要她不反对,这件事就不会出现波折。”
陈硕真不再开口,越王也陷入沉默,书房之中一时陷入静谧。
丑时中旬,安静忽然被打破。
水军都督杨思俭在管家带领下进入书房,他身后跟着三个人,陈硕真凤目扫了一扫,很快从屠洪、贺兰敏之身上扫过。
当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名白发老者身上时,微微皱了皱眉,道:“司徒岛主何时来的杭州?”
那白发老者身穿蓝白锦袍,头戴高冠,腰束玉带,满脸红光,比李贞这个越王看起来更像个王爷。
与他相比,水军都督杨思俭就像是他的一名护卫。
司徒岛主微笑道:“老夫虽然希望在岛上住一辈子,奈何杨都督有差遣,老夫也是不得不从。”
言辞中颇有抱怨。
杨思俭是名面皮白净的中年书生,进屋后,他默默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淡淡道:“越王殿下不是已经拒绝了本都的提议吗?今日又叫杨某过来做什么?”
越王道:“本王也不瞒你,情况出现了变化,本王这才改变主意,想和杨都督合作。只是不知杨都督是否还有着刺杀武承嗣的打算。”
杨思俭凝视了越王一会,沉声道:“杨某若是改变想法,又怎会花重金请司徒岛主出手。”
越王拍手道:“好,那咱们再等等韩王。”
杨思俭点了点头,双目轻轻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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