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这是三人完全感同身受达成共识的一点。</P>

钱阿婆的“难搞”并不在于她有多力大如牛气势汹汹，而在于她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精明算计和满心城府。</P>

时时刻刻都想把他们当成蚂蚁般拿捏在手心里。</P>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钱阿婆还是这副样子。”</P>

她向两人对自己的考虑不周表示真心实意的歉意。</P>

陈悠悠直起身子，抚顺着胸口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你的错。”</P>

说着，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街上已经有几个信步闲庭的居民，于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P>

“是那个老太婆的问题。不过我们还是有问到几句能用的。”</P>

周晓壮也忙附和道：“没错，她回答问题的时候状态还是挺真实的。”</P>

几乎不逊色于村口那些说三道四爱嚼舌根的老妇老人们。</P>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已经可以想象，我们的采访播出后，她看见没有把她煞费苦心见缝插针植入的卖惨宣传广告片段的时候，会有多气急败坏。”</P>

这话让两位女士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笑成了一团。</P>

林妮塔笑了一会儿，忽然像被噎住似的，笑容僵在她的手掌之下。</P>

她望见钱阿婆家隔壁的平房——</P>

严思琦儿时的居所。</P>

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看上去已今非昔比。</P>

外墙的颜色变得更浅，浅黄色的石灰墙皮部分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墙面。</P>

就像人的瘌痢头一样令人感到不快。</P>

曾经老旧的木门已经换成了不锈钢大门，闪着银光的门板与破烂不堪的小平房显得格格不入。</P>

她曾和严思琦在这里分别过无数次，又重逢过无数次。</P>

在上学的日子里，她每天清晨背着书包从家门口走到这里。</P>

严思琦几乎每一次都提前站在门口等待，远远望见她便喜笑颜开地朝她挥手。</P>

待她走近后，蹦蹦跳跳就过来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学校的方向走去。</P>

下午放学后，她们结伴回家。每次都先经过这里，在这里挥手告别。</P>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P>

严思琦那时候常常一脸幸福和满足地对她说道：</P>

“小妮，我觉得你就好像每天都来接我上学，然后放学又送我回家。”</P>

她每次都嘻嘻哈哈不着边际地回道：“那你就是紫霞仙子，我就是脚踏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P>

要么就是：“那你就是小女孩玛蒂尔达，我就是冷酷杀手里昂！”</P>

只是没想到，最终死去的是善良可爱的小女孩，活下来的是冷酷的杀手里昂。</P>

如果说在严思琦的葬礼上，她的悲伤是因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那么此刻则完全是由于触景伤情。</P>

眼前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让她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裹挟着万箭穿心般的伤痛，将她击溃。</P>

她仍捂着嘴，可是捂的已不是笑容，而是突然泪如泉涌时微微颤抖的嘴唇。</P>

为了不让身旁的两人发现异样，她转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用欢快如常的声音说道：</P>

“我们走吧，去找下一个采访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