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玉言静静地坐在桌前,细细剪着烛花。橙红的火光映在她娇嫩的容颜上,明明灭灭,有一种模糊而不定的美。
文墨轻手轻脚地进来,垂手站在一旁。玉言头也不抬:“她去了吗?”
文墨颔首,“天色一黑她就出去了,我也派了人盯着,一直看她走到鸳鸯桥下。”
“她倒这般性急,早早地便去了,”玉言轻轻笑了一声,“听闻鸳鸯桥常有鸳鸯栖居,这样好的意头,是以那些痴男怨女最喜到鸳鸯桥下幽会,大姐平日里看着那样端庄谨肃,没想到却有一副浪漫心肠。”
“不过,小姐你这般确定她会上当吗?那封信到底不是容王亲笔,万一被识穿……”
“她哪会识得什么容王的笔迹!纵然她谨慎一点,晓得拿父亲书房里的那封信比对,可我正是照着那封信临写的,即便不十分相像,瞒过她总该没有问题。”玉言停了停,又道:“一会临睡前,你陪我去给老太太问安吧。”
临近子时,玉言带着文墨来到老太太所居的钟瑞堂。罗嬷嬷正在为古氏宽衣,准备就寝。古氏从镜子里瞥见身后的玉言,头也不回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玉言笑道:“祖母倒也睡得晚。”
罗嬷嬷抢着道:“老太太近来白日总觉得神思困倦,便睡久了些,谁知晚上就不容易睡着。”
“原来是这样,大约还是坐得久了、血脉不畅的缘故,祖母若是不弃,不妨仍由孙女为您推拿一番……”
“不必了,这么晚了,还是明日再说吧。”古氏摆了摆手,却见玉言仍立着不动,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玉言踌躇着开口:“孙女方才瞧见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古氏淡淡道:“你我祖孙有什么不当说的,只管明说就是。”
玉言觑着她的脸色,慢慢说道:“孙女在女红方面一向荒疏无能,因此今日一天都在学做绣活,偏偏有一个花样子怎么也绣不好,因此就想腆着脸去向大姐讨教一番,谁知方才经过大姐屋子,却是悄无一人……”她看看古氏的神色殊无变化,便继续道:“几个丫头却是一脸的慌张,我一时好奇,便追问了几句,才知……才知大姐天一擦黑就出了门,现在都还没回来……”
古氏的面容看起来仍十分平静,“你说的果真么?”
“祖母若是不行,不妨将大姐院中的几个丫头拘来细问,便知究竟。”玉言留神细看,但见古氏面色虽如常,隐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颤动着,显然已有了怒气。玉言心中暗笑,神色却愈加恭敬。
——————
玉璃白跑了一趟,在夜露中空等了几个时辰,仍未见到宁澄江的身影。凉风习习,她发热的头脑也渐渐清醒下来,今日之事怎么看怎么古怪,宁澄江平素不似对她有意,为何今晚贸贸然约她出去?她当时情热,尚未想到这一层,不错,纵然宁澄江真喜欢她,也不会作出这样不谨慎的事,况且淫奔苟且是何等的罪名!莫非……是有人算计?
她越想越害怕,纵然心存侥幸,也不敢再待下去了,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好容易镇住了看守后门的护卫,逼令他放自己进去,玉璃一路小跑,飞快地回到自己院里。
一片漆黑。
她也不敢唤人,自己摸索着找到烛台,轻轻点亮。一蓬火焰腾地升起,一室明亮,她正要舒一口气,忽然觉出有些不对,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僵硬地转过脖子,便发现身后的古氏,还有立在她身旁的——玉言。
玉璃张口结舌地看着古氏:“祖母,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古氏坐在正中一张八仙椅上,冷笑道:“你可是我的宝贝孙女,不亲自来看看你,还真睡不着觉呢!”她年轻时的嗓音大约非常的娇嫩,如今老了,沙哑中透着尖锐,像一把锋利的锯子锯着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