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双脚、手臂
刚开始,卢中还能靠着超强的反应力躲过辛克莱的暴力网球,回击得分。
但在被网球砸中一次之后,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反应力大幅度下降,越发容易受到网球的重击。
一颗
两颗
三颗
膝盖重重跪到地面上,自额头淌下的粘稠血液染红视线的全部。
卢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耳边响起的铮鸣声如同指甲抓挠黑板般刺耳。
网球拍撑着地面,他双腿颤抖着站起身。
视线前方,模糊的红色滤镜中,对手再度抛起一颗网球。
他向前踉跄一步,勉力举起球拍的下一刻便感到从手腕处,一股剧痛如雷击般袭向全身。
视线彻底黑了下去。
在意识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前,他残留的余光看到朝自己奔来的教练和队友,又听到观众们扭曲变调的惊呼、队友们喊医疗队的紧张急切。
比赛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现在过来的话,会被当成弃权输掉比赛吧
他不想输掉比赛,至少不是像这样,连比赛都没打完就输掉。
他必须要醒过来,立刻、马上
告诉所有人,他还能打,他还能站到最后一刻
醒过来
醒过来
醒过来
猛然从黑暗中惊醒,卢中大口喘着粗气,像海中濒死的人被救上岸后,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
圆形饭桌旁的父母诧异看着他。
片刻后,父亲将筷子拍上桌子。
发出的“啪”的一声明明没有多响,却让卢中心中本能的一颤。
“小子,你现在在这装也没用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来,你再怎么打网球也打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马上转到普通学校,老老实实学习比什么都好”
“你好好说,别对孩子这么凶。”母亲拍了拍父亲的腿,幽幽一声叹息。
“小中啊,爸妈知道你喜欢打网球,但网球什么时候打不行啊,你上普通学校,也是能在休息时间打网球的嘛。”
父母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总会无师自通般的学会黑白脸的分工。
卢中家里就是这样,父亲黑的时候就是母亲扮白脸,母亲黑的时候就是父亲扮白脸。
他看着这两个无比熟悉的家人,想要反驳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他知道为他的网球,父母已经尽力在支持了。
网球在以前是贵族运动,放在现在,要是想打出成绩、走职业道路,也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的。
很不幸的是,他的家庭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虽然现在的户口是北京,但却是父母年轻时北漂,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才落户在这的。
每月都要还的房贷以及现在租房子的房租已
经让他们很累了,但在这份累的基础上,他们还要给卢中交昂贵的打球费用。
“没关系,我能理解。”
卢中听到自己说,“我会去找老师”
脚下地板毫无征兆的塌陷开巨大的黑洞。
他话还没说完,就向后仰倒,坠入更深的黑暗当中。
“不打网球了,为什么啊”
视线中是一张几乎要贴上来的脸。
深褐色的虹膜中是如山峦沟壑般的环纹,黑洞般的瞳孔则清晰映出自己的五官。
卢中后退一步,几乎无地自容。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什么的。”
“可你之前不是想当职业网球选手嘛,这也是份好工作啊。”
闻霄的话赢得了朱鹤、沈丰茂两人捣蒜般的附和。
朱鹤拿起块炸鸡翅指点江山。
“卢中哥,现在放弃网球也太可惜了吧。”
“没错啊,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沈丰茂啧啧两声,和朱鹤抢起剩下最后一块的炸鸡腿。
卢中勉强笑了下,强迫自己不在这三个比自己小的弟弟面前软弱落泪。
但他的嘴唇还是颤抖起来,开合几下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卢中哥,要不要出去透透气,他们吃炸鸡把宿舍里弄得都是炸鸡味。”
闻霄突然站起身,拉着卢中往外走去。
朱鹤在后面举着油乎乎的拳头大喊。
“什么意思啊,臭闻霄,我把最好吃的鸡腿和鸡翅都给你了害得我只能和丰茂抢另一半啊我的鸡腿”
沈丰茂咬了口抢到的炸鸡腿,晃着脑袋得瑟。
“略略略,谁让你光顾着说话的。”
宿舍外的走廊上有人来往。
卢中被闻霄拉着到了走廊尽头的角落。
“卢中哥,我这么说你别生气。”闻霄犹豫着问。
“你不打网球,是因为家里不让你打吗”
卢中没回答,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哭出来。
可实际上,他已经通红眼眶,无声落下眼泪。
闻霄没再问什么,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叔叔阿姨心里肯定也很难受,卢中哥,你别责怪他们,也别责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