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而熟悉的院落中,有必须要见的一个人。</P>
牛韶容苍白着一张脸,挺着硕大的肚子。说起来她的月份比白秀然大,人却更瘦,由此显得有些可怖。</P>
吴越打量牛韶容许久,似乎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往常总是顶着厚重的妆容,叫人看不清神情模样。</P>
牛韶容又何尝了解吴越呢,说来他们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桩利益结合的婚姻。夫妻做了总共不到一月,半年后重聚,已是物是人非。</P>
当初怀揣新嫁娘的喜悦,嫁入河间王府。却发现富贵不是那么好享的,没有寻常人家的婆母规矩,妯娌争风。可做世子妃的日子并非万般如意。</P>
王府很大,时常只有她一个主人。因为吴岭吴越都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P>
吴越少言却不温和,猜不中他的心思,能做的只有顺从。</P>
说来王府待她不差,旁人有的都不缺。但这不是体贴亲近,只是体面。</P>
吴越出征走东莱,吴岭让左屯卫去辽东。她满心欢喜,以为这桩婚事终于迎来好结果,牛家能凭借征高句丽的功劳再上一层楼。</P>
再后来发现怀孕了,她将真正站稳脚跟,往后在王府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P>
可没过多久,一切都变了。</P>
先是吴岭忽然派了一队护卫回来保护她,说长安有人作乱。</P>
不到一日,这些护卫又将她囚禁起来,因为留守长安的牛家人伙同卫王谋反。</P>
最后知道的一条与牛家有关消息是,左屯卫反了。</P>
她枯守在院落里,她的新房中,耳目断绝。</P>
将树叶由嫩绿看到深绿,以为会看到金黄乃至落地时。</P>
她的夫君回来了,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P>
牛韶容眼含泪光,嘴唇嗫喏几许,还是问出来:“牛家如何?”</P>
吴越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机器,宣布最后的结果,“牛家完了。”</P>
无需进一步说明每个人的下场,因为对牛韶容而言,这四个字已然是一种残忍。</P>
牛韶容:“世子,要如何处置我?”</P>
面上镇定,心中却惶恐不已,这时候,她甚至不敢去摸一摸肚子,苟活到今日,最大的倚仗。</P>
吴越宣布决定,“孩子生下来,你出家吧!”</P>
出家,贵族女眷最后稍显体面的出路。</P>
牛韶容鼓足勇气,摸着肚子,肚子尖尖是男孩,肚子圆圆是女孩。</P>
吴岭之前请过几个不同的医者来把脉。</P>
所以她怀的是个女儿吧。</P>
先开花,结的却是苦果。</P>
一出生就要面临母女分离,她在她肚子里,相依为命度过最艰难的几个月。</P>
牛韶容盯着吴越的嘴唇,民间说法,唇薄的人都薄情。</P>
却还是问出来,“我以后还能见她么?”</P>
吴越本想回应一句,有你这个母亲,对孩子往后未必是好事。</P>
世情规矩,儿女身份地位从父不从母。但牛家事涉谋逆,到底敏感了些。</P>
想了想,吴越还是松了口风,“她成亲前,你们可以见一面。”如果你能活到那时候。</P>
牛韶容躬身致谢,“谢世子恩典。”</P>
吴越转身离开,今后他会搬去一处新院子。</P>
黑漆大门在身后合上,锁住的是他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和未出世的孩子。</P>
或许世间情缘皆如此,强求不得。</P>
他已经占尽人间富贵,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何须在意那点虚妄的世俗儿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