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来得实在太过于突然。
很多人都对此感到猝不及防。
像时小寒,今早才让仆人买了五斤牛肉,还未来得及炖熟,拿它叠加“饕餮之印”,就不得不被迫离开沂水县。
但陈济生的神色却依旧平静肃穆。
他站在宽阔的桌案旁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胡须。阳光从门外照进来,照亮了他身侧“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这副字,也让他额头上的皱纹看上去格外清晰。
只听见他继续对在场众人说道:
“按照青州府驱魔司的规定,像我这样掌握着御剑飞行之术的第四境修士,必须得在一天之内赶到沂山战区的营地,所以我必须立即出发。
“顾旭,时小寒,你们两个则在衙门稍作等待,稍后会有专门的车辆来接你们。
“至于其他人,因为你们修为不足第二境,所以不需要去参与这次战斗。你们就留在沂水,把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写信寄去青州府驱魔司。”
在陈济生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像汪阳这样只有第一境修为的小吏忽然松了口气。
沂山雪女这种层次的敌人太过于可怕。他们站在雪女面前,就仿佛蝼蚁站在大象脚边。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被战斗的余波碾成碎渣。
可与此同时,他们也对上司和同僚们的生命安危感到格外担忧。
尽管陈大人留给他们的印象一向是强大而可靠的,尽管时小寒积累的功勋是他们一辈子也追不上的,尽管顾旭已经成为大齐王朝年轻一代中极为耀眼的新星
但这一回,他们面对的是名副其实的“凶神”。
“凶神”,既然被扣上了“神”这个字,就注定与其他的低层次鬼怪有着质的区别。
似乎是注意到在场众人担忧的眼神,陈济生笑了笑,平静地说道:“各位不必担心。雪女自有高境界强者去对付。我们的工作,不过是协助解决一些小喽啰罢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跟平日里跟下属兑换功勋时似乎没有任何差别。
“陈大人,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汪阳忍不住开口问道。
“也许一周,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这取决于大人物们什么时候能够解决雪女,”说到这里,陈济生停顿了一会儿,转头瞥了一眼顾旭,“之前顾旭在崂山上获得仙人传承,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庆祝一下。
“等从沂山回来后,咱们飘香楼美餐一顿。到时候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来结账。”
听到“飘香楼”三个字,时小寒条件反射地兴奋了一瞬。但想到自己即将去沂山战区面对雪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那边的伙食如何,能否让她痛痛快快地吃饱她又开始感到有些郁闷。
“我得先走了。”
陈济生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便率先走出衙门大堂,挥了挥衣袖,召唤出他的本命剑“无愧”。
然后他踏上飞剑,转眼间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
一个时辰后,顾旭和时小寒也坐上奔赴沂山的马车。
马车通体呈黑色,侧壁绘有驱魔司的日月星辰图案,在它的底部还刻有特制的阵法因为阵法的存在,这辆马车的速度不仅比普通马车快很多倍,而且就算再崎岖坎坷的山路上行驶,也不会让人产生丝毫颠簸的感觉。
马车上一共坐着五个人。
除了车夫外,剩下的四个人都是驱魔司的官员。
顾旭和时小寒并肩而坐。
在他们对面则坐着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人。
高个子中年人长着一张方方正正国字脸,两弯眉毛浑如点漆。
此人名叫柴彪,来自沂水附近的沂南县,在驱魔司担任缉事一职,官秩九品。
矮个子中年人则圆眼细眉,蓄有短须,体格偏瘦,面色微黄。
此人名叫冯不器,来自莒县,担任九品司狱一职。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神色格外凝重。
“顾旭,对于沂山雪女,你有多少了解?”突然间,时小寒伸手戳了戳顾旭的胳膊,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我经常听丫鬟和嬷嬷们说,雪女喜欢把相貌英俊的少年人抓去山洞里做成冰雕,然后吃掉他们的灵魂。你在进入沂山区域后,一定要非常小心啊!”
从她的声音中,顾旭能感觉到担忧的情绪。
他笑了笑,不禁在心头吐槽道:这些传言都是在胡说八道,雪女其实是个脸盲。
不过为了缓和气氛,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女侠大人,你是在变相夸我长得英俊吗?”
时小寒斜靠着马车侧壁,翘着二郎腿,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
她的口吻虽然冷冰冰的。
但顾旭却注意到,她眼底的忧虑在不知不觉间淡去了不少。
几分钟后,马车驶入一片山林。
树木拔地而起,又粗又壮,仿佛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巨人。
光线变得暗淡,气温也愈发寒冷。
甚至偶尔还会冰雹裹挟着寒风飘进车窗,落在时小寒乌黑如云的发丝上,看上去像是剔透的水晶,与她的金属钗环交相辉映。
时小寒秀眉微蹙,甩了甩脑袋,像是一只初生的小雏鸟在抖动蓬松的羽毛。
顾旭从“闲云居”中取出一张符纸,化作一块透明的挡板挡住窗外风雨的同时,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视线。
就在这时候,坐在对面的高大中年人柴彪突然望着顾旭开口道:“您真是沂水县那位解决了陆氏凶宅案件的顾经历吗?”
“是我。”顾旭点了点头。
“我我有个朋友很崇拜您,”柴彪思索片刻,接着道,“他经常在邸报上见过您的名字,觉得您的经历比说书人讲的故事还要精彩。
“倘若他有机会见到您,肯定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顾经历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轻。”
“我也不敢相信,”旁边的冯不器插话道,“我家侄子跟顾大人同样年纪。可他现在就只会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待在一起,整天斗蛐蛐儿、捅鸟窝。”
“唉,我儿子也一样,”柴彪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没有修行天赋,我只能送他去私塾读书,希望他以后能考个功名。可昨天私塾先生跟我说,他已经连续逃课三天了”
就这样,两个中年男人在找到共同话题后,都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抱怨起自家的熊孩子,还不忘拿顾旭作对比。
车厢内的紧张气氛似乎渐渐散去。
顾旭掏出小册子,开始拿着炭笔上面随意地写写画画,思索着关于破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