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月白莲裙团缩在鼎底，千秋之色的脸上苍白如雪。</P>
陆野看着她的模样，骤然想到了那些令人窒息的雪川穷山。</P>
他伸手想把停云从青铜鼎里拉出来时，殿外的煌玉没了动静。</P>
它一动不动的躺在宽阔的大院中，血色长鳞张扬巨开泛着凛凛流光。</P>
陆野垂眸看了一眼鼎里的停云，她颈间发色掩盖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P>
他侧首仔细看着，原本趴在心口嚣张跋扈的心蛊骤然不动了，所有剧痛齐齐消失。</P>
那是两只莹白蛊虫，生如白玉，完璧无瑕。</P>
他抬头四处张望着，目光最终落在了停云炼蛊时准备材料的桌案上的一只大口瓷瓶上。</P>
陆野起身飞快捞过那只瓷瓶，一把扣在停云脖颈处，瓶底有物坠落声响起。</P>
他收起了瓷瓶，有从桌上拿过一条封布紧紧缠住了瓶口。</P>
见蛊虫入瓶后没有暴动，他才敢放心的将其放在一边，探身去抱停云。</P>
双手刚摸到她的肩膀陆野脸色一僵。</P>
她垂在内侧的手，几乎是白骨。</P>
陆野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他不敢去抱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将她弄得雪上加霜。</P>
停云的呼吸越发轻浅，脸色也越发僵白。</P>
如此在毒鼎之内更是难以活命，陆野咬紧牙关，手下轻缓稳稳的将她抱了出来。</P>
莲裙沾血，随着他的动作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地。</P>
他柔声叫着她的名字。</P>
外头响起了躁动声，金戈晃动，杂乱纷纷。</P>
风鸢闻声而来，进院门就看到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煌玉。</P>
她心中一颤，浑身血液几乎凉了一大半。</P>
第一反应就是那种克制血蛊的怪蛇又出现了，她颤着嘴唇，迈着有些发软的脚步往双月楼奔去。</P>
入眸就是浑身是血的停云和陆野。</P>
陆野缓缓抬眸，漆黑的眉眼沾着零零星星的血沫，透着几分渗人的寒意。</P>
风鸢眼眶顿然通红，泪珠滚滚之际走近了几步。</P>
停云那只血肉殆尽的手臂落在她眼底后，那些蓄在眼中的泪珠终究是忍不住落了下来。</P>
“你先别哭，可有法子救她？”陆野的声音波澜无动，眉眼也沉沉。</P>
风鸢胡乱抹了眼泪，扑通一下跪在停云身边，忍着抽泣翻看她的眼眸和伤口。</P>
片刻后，她像泄了气一般瘫软在地上，脸色苍白唇间颤抖。</P>
陆野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染血的眉眼空洞无神的望着殿中某处，手中的温度逐渐消散，她的气息绝于此间。</P>
胸口的蛊虫发出了哀恸的悲鸣，最终散做了一团血雾，融进了跃动的心。</P>
他无知无觉的抱着停云，像一尊面无表情的石像。</P>
数十息后，他转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埋进了她冰冷的颈间，肩头耸动，呜咽无声。</P>
风鸢瘫在地上不知所措。</P>
她知道停云冒险炼蛊，但不知她炼的还是化生蛊，若知晓，定不会让她做出这种以命逆天之事。</P>
如今好了……一切都完了。</P>
她脸上泪痕交错，愣愣的抬头看着殿外嘈杂涌动的金甲军。</P>
他们气势汹汹阻隔了外头那些不断探头探脑之人。</P>
失去停云，她根本无从分辨孰是孰非。</P>
她刚想爬起来去找大祭司和黎苏，院外金甲相撞，发出了刺耳的铮鸣，风鸢心头一坠，连忙快身翻起往外跑去。</P>
院门被人从外头蛮力撞开，金甲散乱，几只凶残无度的高壮药人恐怖如幽冥之鬼，厮杀啃咬着活人。</P>
风鸢看着眼前之景浑身如置寒池之地。</P>
药人已经十多年未曾出现了，停云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人祭，所有一切以人为蛊的都被列为禁术，违者三族夷断。</P>
那些无知无觉，无痛无惧的药人以摧折之势，将挡路的金甲折如破木丢在一边后摇头晃脑的往双月楼走来。</P>
风鸢咬牙抽出袖中短刃：“誓死保护王上！”</P>
“誓死保护王上！”</P>
廊下院中所剩的金甲军，气如洪钟震喝着。</P>
一声不合时宜的嘲讽在院外宫门处响起。</P>
那微胖的中年男人拍着手，眼中皆是哂笑，笑着他们的负隅顽抗自不量力。</P>
“圣蛇已死，停云也难活了！还护什么呢？哈哈哈哈！”</P>
他仰头大笑了几声，随后脸色骤冷，盯着风鸢：“一届武奴，竟敢在此耀武扬威。”</P>
风鸢眸中已经从初见时的震彻到了怒极生焰，她紧紧皱着眉头，眸色凶毒愤恨的瞪着他：“是你！竟然是你！”</P>
穆商，当年那个在朝堂上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停云建立王都城郊难民营以及后面商路开拓，他极力拥护着她，忙前忙后出过不少力。</P>
到如今，竟然是他！</P>
默默无闻，毫无反叛之理也无逆反之力的人，居然能养出如此强悍的药人，圣蛇之祸，蛇蛊之毒，怕是都出自他手才是。</P>
风鸢眼中的怨毒几近溢出，她发了狠冲了去，一刀扎进了向她扑来的药人腹部灵关处。</P>
那药人当即散了气，直挺挺的倒了下去。</P>
穆商大吃一惊，狭长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风鸢。</P>
这么一个小小的贱婢，竟然知晓药人灵关！</P>
吃了这个亏后，穆商立刻命药人改变了横冲直撞的杀伐状态，他们紧紧守住了自己的下盘，护着灵关，固若金汤叫人无从下手。</P>
风鸢和药人斗了几个来回，毫无胜算不说，身上多了几条可怖见骨的伤口，隐隐透着乌黑的血色。</P>
她力竭喘着粗气，倒在身后的台阶上，拼着最后一口气守着殿里的停云。</P>
纵王身死，亦不改初心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