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崎步出船舱出现在后甲板的时候,岸边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喧嚣声。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已经听说了海汉在下个月即将立国的消息,而此次巡视崖城的可是执委会的大官,放在大明那差不多就是六部尚书、殿阁大学士这类的高级职位了,而且海汉没有皇帝,能在执委会里做官的基本就是到头了,这种大人物近年已极少会出现在崖城,也难怪民众会如此兴奋了。
范迪门虽然听不懂岸上群众呼喊的内容,但看到这些兴奋的面孔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海汉高官在本地的威望也由此可见一斑。他在上任之后也曾到巴达维亚周边地区巡视过,希望能够从附近依附于东印度公司的土著部落多引进一些劳动力,以用于重建巴达维亚城的工程,但他在当地所收获的更多的是白眼与冷漠,那些口头上臣服于东印度公司的部落并没有什么出手相助的打算,至于眼前这种受到当地民众热情欢迎的场面更是从来都没遇到过。
毫无疑问,海汉与大明之间人种和文化都一脉相承的特点,的确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实现在大明境内的殖民统治,这是荷兰人在远东地区治理殖民地所永远无法具备的优势。
宁崎登岸之后,本地驻崖办的工作人员和现任的知州等官员便赶紧上前参见。当初抽调了穿越集团中精英分子组成的驻崖办,由于崖城重要性的逐步降低,如今已经全部都换作了归化籍干部在运作。而最初在驻崖办任职的马力科、邱元、何夕、穆夏柏、冯安楠等人,如今也都成为了各个部门独当一面的干将,在海汉内部的说法中,驻崖办可算得上是一处仕途升迁的风水宝地了。
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宁崎的行程只提前了一天通知驻崖办,但这种保密程度显然还不太够,否则码头上也就不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围观群众了。不过驻崖办对于这样的局面还是有一些准备措施,几队民兵将民众挡在了外围,给贵宾留出了登岸换车的空间。这里到崖城还有大约六七里陆路,自然是乘马车过去会比较方便一些。
现在的崖城虽然还保留着原有的城防设施和工事,但实际上已经没有安排武装部队常年守卫城墙和城门了。崖城城内只驻扎了两个排的民团军,另外本地还有一个连的民兵编制,此外还有大约四十名不配备火器的治安警察,就是这里防卫力量的全部了。
军方没有在这里部署更多部队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的崖城早就不是海南岛南端的政治经济中心了,很多本地人在入籍之后都选择了前往三亚打工,毕竟那边的收入水平要高出不少。而此时生活在崖城的民众,则是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外地的移民,以安南与广东两地出身尤为居多。这些移民由民政部统一安排,组成移民村落编制在此落脚,而他们的营生便是近年来在海南岛上遍地开花的经济作物种植园了。
“这道路两边种植的都是苎麻。”宁崎在前往崖城的马车上向范迪门介绍沿途的种植项目:“这种植物可以用来织布、造纸、制作饲料、充当药材,用途非常广泛。”
宁崎的介绍还是打了一部分埋伏,苎麻的整个地面部分都可以用来提取乙醇,而麻壳可以提取化工工业中极为重要的精炼溶剂糠醛,这些产物可不是市场上用钱就能买到的。门捷列夫要在两个多世纪之后才会发布元素周期表,目前这个时代也就只有海汉才掌握了这些从植物中直接提取化学物质的技术。当然这些东西即便是说给范迪门听,他也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宁崎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浪费口水给他解释。
范迪门的确不认识这种植物,也想象不到海汉人实际上是穿越来这里之后,在拜访黎峒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好东西,之后才慢慢开始推广种植的。但他透过玻璃车窗望向外面,看到公路两侧向外延伸到很远处的田地中全是种植的苎麻地,心中也对这种陌生的植物产生了好奇心。
“农民种植这么大面积的苎麻,收获之后是卖给谁呢?有专门的商人进行收购吗?”范迪门顺口问道。
宁崎应道:“你所看到的这些田地都是私人经营的种植园,由我们提供栽种技术支持,产出的苎麻会由海汉商务部出面收购。光是崖城附近,苎麻种植园大概就有一万多亩吧。”
范迪门心想这玩意儿应该也是有丰厚的利润才能吸引到商人跑到这里来投资经营种植园,听宁崎的口气,专门种植苎麻的地区还不止这崖城一处。种植面积如此之大,海汉应该是对其有比较大的需求才对。不过奇怪的是范迪门回忆一番,却似乎想不起海汉出口商品的名单当中有什么麻类织物,看样子竟然是被其内部消化完了。
快到崖城的时候,范迪门从车窗外又看到了另外一片种植园,不过这里栽种的植物不需宁崎介绍他也认出来了,是荷兰人在南亚殖民地也同样有在种植的甘蔗。
三亚特酿一直是市场上最为畅销的海汉商品之一,其中一部分品种就是由甘蔗所酿制的朗姆酒。范迪门自然也品尝过海汉人的这种得意之作,他不得不承认其口感、包装和销售运作都远远超过了东印度公司同样在制作的甘蔗酒。抛开原材料的差异不论,双方在制作工艺方面的差距大概也是难以追赶的。
不过范迪门所不知的是,海汉人对于甘蔗的利用程度也远远超过同时代的竞争对手,除了酿酒和制糖之外,剩下甘蔗渣也会全部用于制肥和造纸,这样下来一片甘蔗田所能创造出的价值,自然也远在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