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来到码头上,阮经贵注意到这里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之外,还有大约一百多人的民团军和同等数量的黑衣警察已经在码头上布置好,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十来个穿着大明军服的人。阮经贵上次来胜利港的时候就见过罗升东和魏平,也知道那些人是崖城水师和榆林巡检司的人,之所以出现在码头上也不过是配合海汉人的需要,让新移民误以为这里是大明的统治区而已。
眼前的情景让阮经贵不禁回想起了前些天他们乘船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在下船时看到码头上也基本是同样的情景——民团、警察、大明官方、海汉民政部以及老移民代表统统都有。
很快便有民政部的归化民干部过来对阮经贵等人作了简短的训话,大意就是告诉他们等下如何协助安抚移民情绪,组织移民在码头上整理好队伍等待安排。这些事对他们而言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要站在不同的阵营再复制一遍倒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就在天色终于慢慢暗下来的时候,入海口的水面上终于看到了点点灯光,那是海船桅杆上挂着的灯笼。很快一艘领航的小船便驶入码头,其后跟着两艘四百料的中式福船,不过这两艘福船的船帆已经经过了胜利港造船厂的改造,使用了新式的海汉软帆,而不再是传统的中式硬帆。
目前海运部名下还有三十多艘中式帆船,虽然早已经向造船厂下了300吨级的货船订单,但由于海军的订单积压太多,以至于造船厂根本腾不出大型船台来完成海运部的订单,因此目前三亚与中南半岛之间的海运任务依然是依靠头两年通过各种途径搜罗回来的中式帆船来完成。
传统的中式帆船航速慢,载货量较低,已经慢慢开始不太适应两岸间日渐增加的货运量。现在往返于两岸间的船只不但要运输煤炭和移民,还得装运各种海汉出口商品和其他物资,这次发动战争之前军委征集货船运送物资,就导致对安南地区的海运业几乎完全停摆了。不过这种窘迫的状况应该在今年内就会得到有效的改善,执委会已经批准了胜利港造船厂的二期扩建计划,除了几座300吨以下的小型船台之外,将会再兴建两座500吨级的干船坞,以及两座1500吨级的大型船坞。
在前前后后下水了十条500吨级的大船之后,海运部已经不甘继续在这个吨位上折腾了。吨位更大,装载空间更多,续航能力更强的帆船,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设计方案。并且在这个吨位的新船上,将会开始试安装工业部门升级过的动力蒸汽机,如果一切顺利,或许一年之内就可以看到第一艘千吨级的机帆船下水了,这种跨时代的新式动力船只将有望提前一个世纪的时间出现在这个时空中。
当然要推动这么大项目得以施行,仅仅依靠年轻的越之云和孙长弥的影响力还是不够的,在这个过程中“海汉军工”和军委都起了不小的作用。军委表示愿意从这次在顺化的缴获中拿出五万元,专门提供给胜利港造船厂从事下一代海军战船的研发设计工作。而“海汉军工”也很豪爽地拿出了两万元资助这个项目,并表示将会同工业部、能源部等相关单位的技术部门,对未来机帆船的一些关键性技术环节进行联合技术攻关。
不过未来即便是这种机帆船能够顺利地研制出来,现在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军委也未必能够下多大的订单。仅以现在的“探险级”战船为例,第三批下水的战船在经过了多次细节上的技术改进完善之后,在远东大概已经没有同等排水量的对手能与之匹敌了,但其造价也节节攀升,突破了两万大关。如果再加上列装海军之后的日常维持费用,这么一艘船的造价加上入列第一年的军费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数目——事实上海军在去年下半年就已经终止了继续订购吨位小一号的“探索级”,将有限的军费预算尽量用来供应给海上续航能力更强的“探险级”战船使用。
以“探险级”战船的使用经费来推断,未来千吨级的蒸汽机帆船造价绝对不会低于五万元,而且入列后的维持费用更将会大大地超出现在的这些纯风帆战船。哪怕军委在顺化这一役中捞了个盆满钵满,但真正面临大规模扩军的时候,很快就会发现这点收获在巨大的军费预算数字面前其实也并不是很够用。
按照军委的规划,在可预期的数年内,海军至少要维持两支大型舰队的规模,一支负责海南岛以东,大陆东南沿海地区的航道安全,另一支则是要布置在中南半岛的东南部,维护包括大本营及北部湾在内这片海域的安全。而要养活这么两支舰队的费用,肯定将远远超过养两个陆军师的军费水平,届时陆海两军对内部资源的争夺恐怕也是难以避免的局面。
当然,目前还是处在移民考察期的阮经贵对于这些事情并不知情,在他看来海汉人现有的海运力量已经非常惊人,像正在靠上码头的这两艘中式帆船,放在安南沿海地区绝对算是一等一的大船了。但就他所知在海汉人的胜利港军用码头上,还停靠有好些比这船大得多的战船。即便是当初为顺化朝廷提供军事援助的葡萄牙人,他们的海船数量似乎也比海汉人有所不及。
为了能够获得足够的照明,岸上除了路灯之外,还用干柴生起了几个大火堆。阮经贵虽然距离火堆还比较远,但仍然被灼热的空气烤得脸上发热。
船头上的水手向岸边抛出了小臂粗的缆绳,码头上的力工接住绳索,将缆绳固定到岸边埋设的生铁缆绳桩上。几名力工推来了专用的货船舷梯,这种舷梯下面有可以固定住的木轮,梯面宽达三米,呈缓坡状,高的一头有活动翻板,可以直接搭到船舷上连接起来,非常适合船身比较高大的船只靠岸使用。这种舷梯具有一定的承重能力,无论卸货下人,都比传统的搭跳板方式更为快捷方便。
几名船员举着火把站在船舷边照亮舷梯,接着乘客们便开始从船上陆续登陆了。这一批到港的移民绝大多数都是自愿跟随海汉移民船来三亚定居的人员,两艘船一共装运了五百多人,也是将船上挤得满满当当。
阮氏兄弟在移民干部的授意下,一人拿着一个铁皮喇叭,用南越方言大声指挥下到岸上的移民前进到指定的区域集合待命。当然在这种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些自作主张的人,不过在海汉警察和民团的双重包围治下,这种人唯一能够得到的便是一顿夹头夹脑的棍子。
阮经贵对于这种场面也没什么反应,他并不在意这些同胞遭到了归化民的殴打,在他看来,对于某些不听从指挥的贱民,棍棒反倒是教会他们守规矩的最有效方式——虽然仅仅只在这里接受了几天的洗脑,但阮经贵已经渐渐开始不能容忍那种不遵守纪律的个人行为了。
而阮经文的反应比他还要更直接一些,或许是在军营里待过的缘故,阮经文在看到那些不听命令,下船之后便晃晃悠悠开始自由行动的家伙,往往便径直采用了拳脚相加的方式,搞得旁边的警察倒还得先阻止他的暴行。不过挨打的人在这种人数地不熟的环境之下也不敢反抗,挨完揍便老老实实地回到了队列中,按照着老司机们的指挥排着队向划定的集合区域前进。
大概花了十几分钟,船上的平民终于登陆完毕,正当阮经贵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活动舷梯上又出现了新的身影。而这次出现的人都带着脚镣手铐,走一步便哗啦哗啦作响,不问可知这些肯定就是顺化战役中被俘的南越军人了。
在这次的顺化战役中,民团俘虏了数千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提前投降的带路党,这些人在战后都通过与北越达成的协议进行了释放。而另一部分在攻城战当中俘获的军人,则被作为了战俘抵债协议的一部分,用船装运回了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