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其他艺术家可以模仿得来的!
如果说卡普仑当时的指挥是生命余晖的爆燃,是情绪的一泻千里,是将平日里的思考和积累在绝无仅有的历史时刻全部完美地呈现,让听众感受到无言的崇高,那么此时范宁的指挥,那就是举重若轻的控制和全方位的碾压式炫技——其实他也没有要炫的意思,但非要这么说成“举重若轻”和“炫技”的话,那就把几颗天体一样重的东西,根据音乐的需要拿在手里随便转出各种轨迹!
在这场音乐仪式里,听众是没有情绪自主权的,全然按照作品的艺术程式和范宁给予的启示,读写这部生命的史诗!
第二乐章,中庸的快板,呼吸几口郁浊散去的空气后,萦绕在白雾中的往日画面,一幅一幅地跳出
无忧无虑的“利安德勒”舞步。
诗人巴萨尼的葬礼,教堂里的探讨式音乐会,《哥德堡变奏曲》的演绎,脱胎于灵柩入土之刻的合唱创作执念
插部中,弦乐器以三连音流作庄严行进,长笛和单簧管苍凉高歌,而后,故人以醇厚的歌谣回应舞步,令鼻腔内掠过甘甜的酸痛。
第三乐章,谐谑曲,充满温馨和怀念的歌谣匆匆结束,听众从白日梦中醒来,回归浑浑噩噩的现实。
进食、睡眠、生活、工作,帝都圣塔兰堡,钢铁所铸的城市机器,地铁日复一日的出行,精疲力竭的重复消耗,混乱的事件接踵而来
音群逐渐稠密,令人无法呼吸,直到一扇完全陌生危险的音响大门被猛然推开
狰狞邪恶的乐句如潮水一**退去,大锣的低沉嗡鸣经久不散,令人不安的气息在空中盘旋
所幸,在那段夹杂着消沉、彷徨和不安创作欲的日子里,还有一段在圣欧弗尼庄严度过的短暂夏日时光。
“噢,小红玫瑰!”
至简的降D大调“一一二三”音阶,从质朴但极为庄严的女中音口中吟唱而出。
小号、圆号和大管回应以肃穆的圣咏。
“人间处在很大的困境中!
人们活在很大的痛苦中!”
第四乐章,初始之光,哈密尔顿女士记载于工作簿扉页的诗句。
一个毕生致力于公共卫生事业和劳工职业病防治,在生命的最后时日仍在病床前整理工作成果的普通老人。
“叮—咚”
钢片琴与竖琴的铃铛声响起,单簧管的三连音在呜咽,小提琴独奏起深切而凄婉的降b小调旋律。
希兰与范宁对视了一眼,大概是都想起了当初在医院探望时,范宁对于《少年的魔号》中“初始之光”的解说,还有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季凌晨的葬礼,他在聆听唱诗班的颂歌时,所收获的灵感和流下的热泪。
当初意识到“生者必灭”后,范宁确实一直在幻想着救赎真的存在,这样那些怀念的已不在人世的人,还有所恐惧的将在未来离去的人,都还能一直看着这片精神园地。
而现在写的作品,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现实主义”了。
幸好当下演的,还是曾经的?
范宁突然莫名笑着摇头,然后不间断地引出第五乐章。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轰!!!————”
扩大的奏鸣曲式,最后之日,复活颂歌。
低音提琴的“诘问动机”再次从寂静之中撕裂而出,带出一声野蛮而失控的巨响,全体乐队倾泻出排山倒海的分解和弦,小号与长号惊恐的号角之声跨越八度上下贯穿。
呈示部伊始,双簧管吹响辽阔的三连音“宣告者动机”,开始了面对无垠黑暗所唱诵的庄严赞歌。
“在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史诗,什么叫做真正的史诗!”
“这是一个奇迹!其实今夜,是选择出现在主场,还是选择在其他院线花上1个先令收听电台,并不会造成很大的区别,但是没来的人注定后悔,那些空缺座位的本来的主人们注定会后悔!”
无数道灵感丝线,跨越时空的界限在联结涌动。
听众们恍若经历着一场史诗般的梦境,而且对于接下来最伟大时刻的来临,产生了近乎颤栗的期待和兴奋感!
这场演出根本难以给未经历的人去转述!
他根本不是一位指挥家,也不用花费精力去琢磨“总谱的哪个片段该怎样演绎”的问题!
一部交响曲就是一个世界,在“复活交响曲”的世界里,他就是创造者和主宰者,乐章中的任何揭示与伏笔,宏大的山川远景,细微的一草一木,抗争时的惊心动魄,黑夜中孤独的穿行一切都无比的具体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