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做着正确的事情,何需解释?
“呵呵呵...”范宁终于放声冷笑。
“想不到啊,我真是想不到啊,这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呢?...地下聚会上的那个西尔维娅,那个把调和学派、愉悦倾听会、超验俱乐部三大隐秘组织的集会人玩得服服帖帖,全部都老老实实按其委托行事的西尔维娅,竟然是你们特巡厅的人!?...我还在地下聚会上装成一副对抗特巡厅的样子?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的怕不是个傻子...”
本杰明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皱眉问道:“西尔维娅?...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应该你们哪家学派有上报过?...”
范宁笑着连连摇头:“你们该做的都做了,这个事情又有什么好装作不知道的?我又能把你们怎么样呢?难怪你们平时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样子,难怪你们今天踩点捡漏踩得那么准时...”
本杰明语气仍旧平静:“自己想想为什么你刚刚没死,为什么坑底下那两人也即将获救...范宁,看在你今天流血出力的份上,我多点醒你一句——”
“少作质疑,多听安排。叫你退下去的时候,你就退下去,轮到你当英雄了,你就上去当你的英雄,比如现在。”
他朝一名带队警官模样的人挥了挥手,发号施令:“除了这里几个,外面没有参战的那些博洛尼亚学派会员,待会全部带回特巡厅谈话。”
随即不再理会范宁。
另外的警察们在本杰明领导下,带着专业援救设备,一个个顺着梯子进入舞台的深坑里。
范宁看着交响大厅一地生死不明的同学,脑海中闪过了父亲的工作档案,又闪过了特纳美术馆的音列残卷和安东老师的音容笑貌,他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停止了质问,缓缓闭上了眼睛。
先不说父亲是否和他们存在过节...
特巡厅清楚隐秘组织合作执行“幻人”秘仪的具体计划,这点确认无疑。
特巡厅需封印“幻人”来用作某种目的,自己不清楚,但他们为确保秘仪能够被执行,让自己放弃了毕业音乐会,这点确认无疑。
这起事件不管是死亡1位有知者还是4位有知者,至少现场有如此多同学已经死亡,而结果特巡厅之前不可能没有预见,这点确认无疑。
造成安东老师死亡的关键物品音列残卷,是特巡厅从美术馆取走后寄卖的,并且上面的神秘和弦,在塞西尔的音乐里也有体现,这点确认无疑。
这些事实,真的洗得脱么?
范宁深吸一口气,转身,睁眼。
他跨过黑暗中横七竖八躺倒的同学,一步步走向交响大厅门外。
在登上台阶的漫长过程里,他突然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伸手摸向带着血污的西裤口袋。
这是他正装存货里最昂贵的裤子,除了今夜首演外,上一次穿它还是在去年底。
他摸到了折成一团小方块的硬质纸张,将其掏出展开。
古尔德新历913年钢琴独奏巡演·乌夫兰塞尔新年音乐会站,一楼单号侧8排1号,票价1磅。
他脑海中浮现起了老钢琴家蜷缩的演奏姿态,还有他指尖下巍峨崇高的音响大厦,以及演奏结束后扶着琴朝听众深深鞠躬的场景。
最后是刚刚在舞台深坑里,四肢断裂,无法翻身,不停重复着要自己快逃的画面。
“继续好好弹你的钢琴,写你的曲子...”
范宁深深吸气,迈出交响大厅的门,走廊有久违的灯火,有人群中几道熟悉且担心的目光,还有警方封锁线外,数不清的摄影架。
这里很吵。
嚎啕大哭声,疼痛哀嚎声,激烈争辩声,无意义地尖叫声。
数十位记者模样的人,在人群的吵闹中,扯着嗓子朝自己叫喊,一大堆各方面的提问劈头盖脸地朝范宁砸来,既有无关紧要的问题,也有当下最紧迫的问题:
“您是刚刚在广场外首演了《第一交响曲》的范宁先生对吗?”
“请问参演的乐手里面有没有您喜欢的人?”
“里面袭击学生的怪物被您杀死了对吗?”
“范宁先生,您是先成为的作曲家,还是先成为的有知者?”
“范宁先生,您此前放弃毕业音乐会,是不是早就清楚会有怪物袭击音乐厅?”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
“校长和院长还在里面吗?”
“请问如果有人要收藏您的《第一交响曲》手稿,您心中最低的价格是多少磅?”
“您毕业后会留校任教吗?您认为自己能获得什么职务?”
“下次正式演出《第一交响曲》是在什么时候?”
范宁徐徐跨出警戒线,伸手拨开人群,带着疲惫缓缓吐出几个词:
“再说吧,我累了。”
他耷拉着双眼,拖着灌铅似的步伐,回到了距离最近的安东教授办公室。
锁紧房门,洗掉脸上的血污,直接在木地板上睡去。
这是一段漫长、深沉、无梦的睡眠。
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多,范宁才睁开眼睛。
已经偏西的阳光透过窗,在地面留下一排排格子。
腹中特别饥饿,灵感全部恢复。
办公室的电报机下吐出了厚厚一叠,他一张张地快速拂去,找到关于事件的报道。
警方公布的最新数据,学生确认死亡人数为9人。
竟然没过百,仅占全体听众数量的二十分之一。
他们主要包括施特尼凯校长等三人出手之前,直接神智或身体崩溃死亡的第一批人,还有从二三楼跳跃下来直接摔死的人,以及个别被踩踏身亡的人。
本来按道理,现场近七成受影响的听众,事后都应是发疯致死的结局,但他们灵感的另一端,此前受到了范宁《第一交响曲》的共鸣影响。
在事后特巡厅和校方用稳固神智的手段进行治疗后,很容易就祛除了他们的精神污染。
深沉的睡眠,灵感的恢复,还有死伤数据的低于预期,这些因素让范宁的心境从单纯的沉重,变成了沉重与释然互相混合的复杂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