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上皇陡然驾崩,隆安帝经过莫大风波后,终究还是坐稳了江山龙椅。
自此,李皙的地位便江河日下。
想当初,李暄在他跟前连坐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宁王却不得不亲自设大宴,并邀请了数位同辈亲王、郡王世子,或年轻王爵,一道来宴请李暄。
“五弟,尝尝这个火腿炖肘子。知道你好扬州菜,哥哥我特地寻了南边厨子,做了一桌淮扬好菜。”
李皙说话温煦,但又不是李时那般春风化雨,而是爽利真诚,颇有几分市井义气。
宗室里的年轻人,无论贵贱,只要是靠谱的,他都能热情相待。
李暄这样的例外,因为着实不靠谱……
李暄看着一桌好菜,眉飞色舞的笑道:“上回我问贾蔷要他那几个南厨,球攮的还藏着掖着不给,爷这样大方,连王府的奶嬷嬷都送他,他小气的很。没想到,宁王兄这里也有上好的南厨。哟,这肘子炖的真香,我尝尝!”
说罢,将那一盆炖肘子拉到跟前,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李皙:“……”
又目光制止了其他几个宗室的鄙夷嗤笑后,李皙笑道:“小五儿,说起来哥哥请了贾蔷多少回了。他那性子,不止五弟你喜欢,哥哥我也喜欢。中间又有冯紫英牵线,可楞是请不着。”
李暄吭哧吭哧吃的满嘴油,香甜的很,闻言笑骂道:“宁王兄理他个锤子,他就这样的德性。上回我大哥也要请他,还寻我作陪,结果他还不是跑的远远的,我大哥气个半死。对了,还有上上回,你弟妹娘家太夫人过生儿,请他去吃个寿酒,王妃给他说好了,然后他到了门口遥敬了番,就跑了。球攮的,要不是我看着他,这小子不靠谱的地方不知多少。”
承泽亲王世子李旺忍不住道:“王爷好歹也是帝子,怎和贾蔷那样的人一道……”
李暄似乎吃多了酒,抬起眼来看向李旺,纳罕问道:“你哪位来着?”
李旺:“……”
李皙呵呵笑着止住了满面臊红的李旺开口,看着李暄吃了半盆肘子后,道:“五弟,内务府如今是你在掌着。当初皇祖说,内务府是天家的内务府,是皇族的内务府。宗室子弟若有窘境,可就食于此。这些话,好些人都知道。正是因此,所以为兄掌着内务府时,才接济了许多宗室中过的艰难的人家。
一些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空顶着宗室之名,实则一辈子连皇宫都没进过几回。宗室子弟又不能下场科举,又不能入军带兵,难免过的艰难些。如今内务府四处清账,让他们还亏空。宗室里怨声载道,五弟,同宗之情,便是寻常百姓家都要重视,天家为万世之族表率,不可轻忽才是。”
李暄听了满头迷糊,嘴边沾着油渍,眨了眨眼看着李皙道:“宁王兄,这些……这些你该进宫同我父皇说才是。弟弟我这……就是个跑腿当差的啊。”
李皙苦笑一声,看着李暄道:“五弟,如今皇上忙于新政,哪有功夫见我等?再者,如今绣衣卫、中车府正在查皇祖之案……我等也不敢轻易入宫呐。”
太上皇暴毙,皇太后等同软禁,亲弟义平郡王圈在景陵……
亲生父母和一母同胞的手足都是这样的下场,谁敢往隆安帝身边靠?
顿了顿,李皙道:“小五儿,如今你也当差了,又掌着内务府,内务府追缴亏空,原也是为了那内务府钱庄……先前才抄了义敏亲王、端重郡王两家王府,顺承郡王府……顺承郡王府也捐献了家业。这三家是宗室里数得着的巨富,银子应该也够用了。是不是其他的地方,能放一把,就放一把?都是高祖血脉,总不好逼迫太狠,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宗令忠顺王叔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他也做不得主……”
李暄闻言,心里犯起嘀咕来,早知道今日是鸿门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场鸿门宴。
宁王素来在宗室里有急公好义的名声,这次出头,想来又是如此。
他奶奶的,内务府亏空数宁王造的最多,不动他,不是不想动他。
这会儿倒做起好人来,却把父皇和他李暄架起当坏人!
小时候还骂过自己,今日非报一回仇不可!
念及此,李暄干笑了声,招呼对面的李旺道:“那个谁,给我盛碗鸭血汤。”
李旺气的嘴角直抽抽,可还是不得不动手。
李暄接过汤后,指了指桌子另一头,笑道:“宁王兄,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好像不大地道,颜色不对……”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李暄趁机伸手往嘴里添了一小药丸,李皙看了看那道菜,回过头来笑道:“许是厨子手艺不精道……小五儿,内务府之事,你……”
话没说完,就见李暄一口汤没吃下去,“噗”的一口吐了出来,喷了半桌都是。
但此刻已无人再敢暗骂他荒唐无礼了,那刺眼的殷红,让宁王等一众宗室王爵,三魂七魄飞走大半!
“五弟!!”
“有……有毒!陆丰,快,快……快送我回宫!”
强说完这一句,李暄栽倒一旁……李皙的身上,染了他半身油污。
李皙肝胆俱裂,整个人都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