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沉声道:“宁侯,下官先后不下五次同朱知府谈过此案。到后来,下官却已经见不到朱知府了。”
贾蔷喝问朱聪道:“采生折割,在本朝何罪?!”
朱聪脸色隐隐灰败,却还是摇头道:“本府不知此案,虽吴知县有所提及,但一直查无实证。即便有此案,也是本府之事。宁侯虽贵,却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还请宁侯自重!”
贾蔷气笑道:“看来你做贼心虚,问题不小。瞎了眼的狗东西,本侯除世袭侯位,还身负绣衣卫指挥使之职,此等不赦大罪,你道本侯管不得?来啊,摘去他的乌纱,剥了官袍,诏狱待审!”
四名亲卫上前,打开朱聪跟前的衙役,将朱聪当街脱帽剥衣,抓起头发按在一边。
“贾蔷,你虽是绣衣卫指挥使,也不能这般折辱本官!你太猖狂了!”
朱聪惊骇欲绝,后悔方才出言,可为时已晚。
见贾蔷理也不理,而属官这时居然远离他这个州府主官,朱聪心彻底凉了,又说起服软之言。
可贾蔷哪里愿意搭理,只摆手,让人押到一旁跪好。
这等动作,登时让十里街一片哗然。
苏州知府,可是苏州城身份最贵者。
连他都被这样凌虐相待,可见要出捅破天的大事了。
百姓们既有对狗人的同情,又有要看大热闹的兴奋……
正这时,忽听北面人群传出一道惊呼声:
“熊来了!”
众人放眼望去,就见一狗熊被牵扯过来。
此熊大如川马,箭毛森立。
与狗不同,熊的脸仍是熊脸。
熊明显已经是成年了,果然比狗懂得多,走到跟前,就跪下磕头。
贾蔷沉声道:“采生折割,罪恶滔天。你可将经历写下来,本侯为你们做主,绝不让畜生逃开一人。”
狗熊便执笔,将经历写出。
他一边写,吴知县一边大声念道:“我本扬州府广陵人,姓陈,名之兴,五年前被歹人与其伙捉我去,时我八岁,已开蒙读书。歹人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穿,势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
说至最后,吴知县声音颤抖哽咽,周围百姓无不哗然痛骂。
“畜生!”
“畜生!!”
谁家没有儿女……
连贾家马车里的女孩子们,此刻一个个都惊恐的哭了起来。
人世间,至惨莫过如此。
“吴知县!”
贾蔷见群情激奋,暗自点了点头,民愤已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他看着吴伟道。
吴伟躬身道:“下官在。”
贾蔷沉声道:“本侯持天子剑南下,代天巡狩,可斩奸邪,诛佞臣。今于天下第一流繁盛文华之地,遇此登天良泯灭,惨绝人寰之罪恶,又岂敢不除恶务尽?你曾与本侯说,江南各府多有此类罪恶,本侯明日前往金陵,告知两江总督,严查此类大案。苏州府之恶,就交由你来彻查。本侯留十名绣衣卫与汝,望你不畏奸邪,不管涉及何人,皆一并拿下!
本侯不急着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随便杀了他们,就太便宜他们了。不将这些受害孩童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十倍相还,又岂能警诫世人?!查明此案后,剥了他们的皮,以狗皮相裹!戴枷跪十日不死者,继续凌迟!”
“下官,谨遵侯爷鈞旨!”
……
十里街,仁清巷。
葫芦庙旁。
即便看着仍是一片废墟的甄家旧地,封氏和香菱虽有难过,但注意力却仍在最后面的一架马车上。
空出的那架马车里,安置着一“熊”,和一“犬”。
先前游览的喜庆早已不见,即便到了巷内,亲卫们将甄家废墟隔离出空地来,穿着儒裳的贾家姑娘丫头们都下了车,可她们仍心事沉重。
便是黛玉,眼睛也是红肿的。
而曾经被拐子拐过多年的香菱和封氏,心中早已被后怕堆满。
贾蔷看着众人沉默不言,温声笑道:“让你们来看看,不是为了吓唬你们,而是想让你们知道,便是太平盛世时节,这世上仍有邪恶黑暗的存在。世上纵然好人多,但恶人畜生从来也没少过。苏州如此,都中也如此。
家里从来宽松,不禁小丫头子出去顽,可往后也要多长点心眼,莫要被花子拍去了才好。
家里若有小孩,嬷嬷们带孩子的时候,也要千万仔细。
其次就是,天下苦难者太多太多,我们平常生活里遇到的困难,曾经认为的至苦,和他们比又如何?
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日后的生活里,若是遇到不顺之时,就多想想,那点挫折磨难,根本不算甚么。
这也是我坚持多带你们出来看看大千世界的缘由,开阔了眼界,也就开阔了心胸。在你们往后的人生路上,不会轻易的自怨自艾,自我哀怜。”
众人明白了贾蔷的苦心后,彼此对视,都看出眼中的感动神色。
湘云紧紧抿了抿嘴,问道:“蔷哥哥,这个案子你会查到底么?”
贾蔷道:“我会督促,会将最难啃的骨头砸碎了,但具体的事务,将由江南督抚衙门和各级衙门去严查。这种事,不能只指望哪一人。且新政马上就要开始了,半山公的考成法里,其中有一项就是严打此类人贩子,一律杀无赦。”
苏州府只是冰山一角,在这边大开杀戒用处不大。
重点在金陵,不将那些清理干净,这些杂碎杀再多也杀不尽。
探春问道:“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贾蔷道:“对人贩子抄家问罪,所得赃银,办几所养生堂。伤害已经造成,无法逆转,只能尽可能让他们余生觉得,人间并非皆地狱。”
贾蔷并没有将贾、史、王、薛四家很可能参与其中之事说出,那太沉重了,不该由她们来背负。
当然,此事瞒不过凤姐儿,因为她家参与其中的可能性,绝不会低。
毕竟,她那个忘八弟弟王仁为了银子,连亲外甥女儿都能往青楼里卖。
贾蔷想不出他能跳开这个坑的道理……
到时候,又该怎么说服凤姐儿,看着她弟弟去挨千刀万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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