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首辅值房中说着话,房门忽然一下被推开了。
“师相,姓汪的反了天……”韩楫气冲冲走进来,忽然看到张居正也在。
他缩缩脖子,赶紧想要退出去。
“进来!”高拱黑着脸骂道:“都穿上绯袍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哎……”韩楫讪讪的走进来,向高拱和张居正行礼。
“什么事?”高拱头回看他有些不顺眼。
“呵呵,没什么事儿……”韩楫含糊说一声,瞄一眼张居正。
“那仆先告退了。”张居正便识趣的起身。
“不必,老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对叔大更是如此!”高拱却断然道:“讲!”
“哎。”韩楫只好应一声,磨磨蹭蹭从袖中拿出一本弹章,奉给高阁老道:“这是通政司刚收到的。”
高拱接过来,见那弹章乃自己的门生,工科都给事中汪文辉所上。张居正赶紧从桌上给他拿起老花镜,动作比韩楫还麻利。
韩楫无奈暗叹,一大意,失位了。
高阁老戴上镜子快速掠过开头的废话,看向主要内容曰:
‘先帝末年所任大臣,本协恭济务,无少衅嫌。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遂潜察低昂、窥所向而攻其所忌。致颠倒是非,荧惑圣听,伤国家大体。苟踵承前弊,交煽并构,使正人不安其位,恐宋元祐之祸,复见于今,是为倾陷!’
汪文辉竟将汪汪队说成是造成隆庆朝堂倾轧严重的祸乱之源!而且骂的这么难听,也难怪会把韩楫气得忘乎所以。
这是在言官弹劾言官啊,汪汪队窝里斗——狗咬狗了!
‘倾陷’之外,他又列了言官的三条罪状,一曰‘纷更’,意思是因为言官胡乱指手画脚,导致六部轻变祖制、迁就一时,以‘苟且应付言官’。然而出了问题,却没人负责,只能继续胡改一气,让官民无所适从,乱象丛生。
二曰‘苛刻’,意思是这些言官鸡蛋里挑骨头,对官员求全责备。‘搜抉小疵,指为大蠹,极言丑诋,使决引去。以此求人,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
三曰‘求胜’。‘言官能规切人主,纠弹大臣。然而言官之短,谁为指之者?’现在言官论事论人不当,部臣予以指出,便会愤然不平。言官之间也互相包庇,从不弹劾言官,美其名曰‘体统当如是’,是为‘求胜’!
汪文辉辛辣的讽刺说,‘这些言官尚不肯一言受过,何以责难君父哉?’他们自己一句重话都听不得,骂起皇帝来却滔滔不绝,真是无耻之尤的双标狗啊!
高拱平心而论,这四条虽然辛辣,但还算切中。他当年就对言官恨之入骨,只是当把科道都换上自己人后……我艹,真香!
不过狗终究还是狗,被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但汪文辉的最后一段话,深深刺痛了高拱。
他在这一段中,劝铨选大臣不要再用‘生事之人’担任言官。因为生事之人都心术不正,专拍马屁,会导致‘大臣任己专断,即有阙失,孰从闻之?盖宰相之职,不当以救时自足,当以格心为本。愿陛下明饬中外,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天下幸甚。’
尤其是最后两句,简直是在啪啪啪打高阁老的脸!
高拱平素自诩‘救时宰相’,然而他弟子却说宰相最重要的不是‘救时’,而是‘匡正人心’为本。也就是说,他高胡子不!称!职!
他弟子还劝皇帝‘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也就是说他高胡子朋比为奸,结党营私,搞得风气大坏了呗!
素来自视极高的高阁老,哪能受得了这种含沙射影的指责?而且又是来自他弟子的!
咦,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之前俺答封贡时,他的门生叶梦熊就已经干过一次了。但那好歹是政见不同,反对封贡而已,并没有直接打老师脸。
可就那样,都把高拱气得臭骂一顿,把他贬为县丞了!
现在汪文辉可是直接打脸,还往他的老脸上吐了口水,高拱简直要七窍生烟了!
“真是反了天了!”他嗷的一声,把头往后一仰,差点没背过气去。张居正和韩楫赶紧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好容易才帮他缓过这口气来。
高拱羞愤难当,哆嗦着命令韩楫道:“把那欺师灭祖的孽障给我带来,老夫要亲自问问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
ps再写一更去。520不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