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便忍不住劝道:“肃卿兄保重身体啊,你还要辅佐圣天子二十年呢。”
“能干十年就够了。”高拱却不以为意道:“陛下以朝政相托,我能怎么办?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等我累倒了,你再接上就是……”
“唉,肃卿兄不要开玩笑,保重啊。”张居正叹了口气,为高拱也为自己,这当杰士邦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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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元辅已经上表请辞,虽然皇上下旨慰留,但李春芳已经不来内阁了。
这下高拱干脆连面子事儿都懒得敷衍了,每日只在自己的值房中办公,送来的奏章劄子都直接让中书送上二楼,从不进一楼的议事厅。
张居正觉得只自己和赵贞吉对着也怪尴尬的,从文渊阁二楼下来,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值房。
谁知他躲着人家,人家却自动找上门了。
张居正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润润嗓子,梳理下心情,检讨下此次表演的得失,赵贞吉便敲门走了进来。
“太岳,这个你看一下。”赵贞吉大步走进来,将一份弹章搁在张居正面前。
“大洲兄稍等。”张居正让人将茶盘移到茶几上,拿起桌上洁白的棉巾擦净手,才拿起那份弹章翻开起来。却是户科给事中曹大埜,劾张四维勾结边臣,泄露朝廷头等军政机密的弹章。
而且弹章之外,还附了两封信的抄件,都是张四维写给他舅舅,宣大总督王崇古的。
张居正对山西帮了解很深,自然知道他这个本家富二代,是老西儿们在杨博退后,新的领头羊。跟鞑靼议和是山西帮的头等诉求,张四维只有把这件事漂亮的办成,才能彻底服众,坐稳山西帮老大的地位,也赢得高拱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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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维这阵子上蹿下跳,忙的不亦乐乎,他又是和俺答对峙的王崇古的外甥,此时跟舅舅书信往来频繁,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张居正面上不动声色的看那两封信,一封信是向王崇古通报,廷议没有通过的事情。并详细的描述了廷议时各方的争端。
另一封则是回复本月三日,王崇古的来信。张居正阅信得知,俺答在大同外久待、已经有不耐意了……显然,这就是高拱火烧火燎催促他的原因。
但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张四维居然在信里,将内阁尚未外传的票拟,原原本本透露给了王崇古!
这可要了亲命了!张居正额头沁出汗水。
一者,张四维在私信中,与宣大总督互相传递机密。居然还被人原原本本抄下来,送到对头手中了,这是什么情况?
二者,内阁的票拟是昨日才出,还在司礼监批红呢,尚未送去六科。张四维区区一个翰林学士,是如何得知的?
三者,此时一旦公开,朝野不难把怀疑的矛头指向高拱,要问问他到底和王崇古、张四维这帮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了。
当年夏言和曾铣是怎么死的?不就是‘近臣勾结边将’的罪名?
而大狱的起因,不过是两人讨论复套的几封书信,落在了陆炳手中……
如今隆庆皇帝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老师,也不可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屠戮边臣。但为了平息汹汹物议,怕是不得不喊停封贡之议了。
‘一群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居正暗自咬牙,沉吟不语。
见他不说话,赵贞吉便又抛出个猛料道:“还有言官拿到了张四维行贿高阁老的证据!六月时,他行贿高拱八百金,才被选为了东宫侍班官!”
张居正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跳,赵阁老这就越线了——八百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常例的炭敬而已!
高拱纵有百般不好,但他是真的清廉。不然以张四维的豪富,岂会只用八百两来磕碜高胡子?那就不是孝敬,而是羞辱了……
这样说,山西帮每年以冰敬炭敬的名义,对自己馈赠不绝,十倍于高拱。岂不更要揪出来批斗一番?
赵贞吉拿这个说事儿,就是不讲规矩,为了打击对手破坏潜规则了。
心念电转间,张居正压下胸中的惊骇,低声问道:“大洲兄意欲何为啊?”
“太岳,弃暗投明,跟姓高的划清界限吧!”赵贞吉这才道出来意,满怀期待道:“高胡子飞扬跋扈,素不容人。你也不是久居人下之辈,你们早晚要翻脸的!”